我们乘坐火车抵达香贝里时,一场小雨刚刚路过。海格公司的车子在火车站的门口等我们,带着我们穿过这个水汽氤氲的小城。向东行驶十分钟左右,我终于见到那些雾气的来源:贝尔热湖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出一种暗蓝色,辉映着对面的小猫牙山;水汽从湖面上安静地上升,在墨绿色的山腰上结成大块的云朵。没有钓客,没有船,没有灯火,没有过境的鸟,波涛的声音规律又凝重,重复着千万年来从不曾改变的节奏,它们构成了一幅庄重而肃穆的画面。
车子绕过贝尔热湖,沿着山路向上,在云层中越走越高,过了一千八百米的界碑后又水平行驶了两三公里,我们终于抵达了海格水的大本营。
经过四个卫生消毒步骤,我们这些访客在一位工程师的带领下参观海格水的采集、过滤、渗透消毒,直到瓶装车间。听他们讲述这个整个欧洲最纯净、最丰富的水源是怎样被收集、加工、包装成为行销世界的矿物质水、纯净水、化妆和医疗工业用水的。过程中有人想要拍照,问向导可不可以,他摊开双手,笑容可掬:“海格先生说,你们在这里做些什么都行。”
我说:“那可以看一看水源地吗?我是说,海格水的泉眼。”
“哦哦。”工程师的脸上做了一个逗趣的表情,“这就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了,那里被宪兵把守,除了每一代的海格,不可能有人接近。”
“每瓶水卖到近四欧元,是同类产品的两倍,可不可以看作是一种宣传炒作?”年轻学生们的提问总是有点过于直接,甚至冒失。
工程师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拿出一瓶成品矿物质水,打开,喝一口,然后让我们看他手中那装在沙钟一样瓶子里的海格水:“女士们先生们,这是欧洲最好的——水!水是什么?水是生命,是健康,更好的水就是更强健的身体,更长的寿命,四欧元买到欧洲最好的水,这也可以看作是炒作吗?”
在用过丰盛的午餐后,我们被带领参观公司的博物馆,见到每一瓶海格水和每一代海格,最初是一些画像,然后照片由黑白变成了彩色,他们与皇帝和共和国总统合影,真是显赫。但这里并没有丹尼·海格的照片。
下午两点左右,参观结束。回去的团队不再像来的时候那样整齐:教授要去拜访一位住在此地的老友;几个同学想要就近再行一个小时去日内瓦度一个周末;我自己落了单,在街上逛一逛,还是买了回里昂的车票。
傍晚时分,又开始下雨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个商店、酒吧和烟草店、咖啡店纷纷亮起了霓虹灯,灯光在雨水中散出一重重柔和而模糊的光晕,这个城市忽然在黄昏的细雨中变得童话般可爱。我在一个玩具店门口停下脚步,看着里面的仙度瑞拉,王子屈膝,为她试一只水晶鞋。
丹尼·海格的车子不知何时停下来。
在橱窗上,他的影子叠在我的身后。
请原谅我的不自量力和忘乎所以吧,若不是寂寞的时候,我与他每一次狭路相逢,我怎会爱他爱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