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知道。你也这么大了,快三十啦!不过,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一件事呀!”
“娘,我都这么大了,还担心啥呀?”
“我担心你媳妇!”
为娘的这是数落孩子。说着就转过身去,翻了翻口袋,拿出一个很破的旧钱包。拉开钱包,她从里头取出了一沓钞票。
“成啊,”娘又说,“你回去后,别舍不得花钱。媳妇是大城市的,你拿这一千块钱,给她买件喜欢的衣服穿,啊?”
“还没结婚呢!别媳妇长媳妇短的,叫人家听了多不好?就是谈恋爱、女朋友!”儿子有些不高兴地纠正道。
“不都住一块儿了吗?”
“那也不算!”
“怎么不算?”
“哎呀,就不算!”
儿子说着,脸色突然一阵苍白。那神色,很凄惨,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他一下咬紧了嘴唇,好像要说什么,又强行憋住了。
“那你拿着!回去给她买点东西!”母亲把钱又硬往儿子兜里塞去,儿子急忙推开。两人推搡起来。
“行了,娘,我有钱,这钱你就留着自个儿用吧!”
“你这孩子!快拿着,别惹娘不高兴!”
两人又推搡了推搡,母亲还是把钱放进了儿子兜里。
“好好好,我拿着!”
母亲又帮儿子擦拭行李箱。儿子看着,脸色变得烦躁起来,因为抹布反而弄脏了本来干净的箱子。不过儿子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儿子脸上表情又变得十分肃穆。
趁母亲去院子的工夫,儿子迅速掏出钱,压在了炕上桌子腿下。
“我走啦!”儿子出了屋,母亲紧紧跟在了后面。走到院子中央,儿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娘,以后油条铺就歇了吧!找家人家,转了。你就不用起早贪黑啦!”
“转了靠啥吃呀?”
“这些年也挣了钱。一个人,也够了……你要这么多钱干啥呀?”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啰唆!”母亲忽然生气了,很不耐烦儿子的说法。儿子看了一眼墙根儿下,那些桶油乎乎的,仿佛干了的大便粘在上头,里头的残油又像是尿。他看着这些桶,叹了口气。
他的眼圈儿瞬间红了。他急忙转过脸去,怕叫母亲看到。
母亲其实已经看到了,眼泪唰地就流出来,顺着粗糙的面颊淌下去。本来一张老脸就皱皱巴巴,一时间更老了。她老泪纵横!
她以为儿子舍不得走。
“成,快走吧!别晚了火车,回去了打电话啊……”
“娘,我……”
“好了,快走吧。娘放心,你都这么大了,还考上了博士,娘高兴!”
儿子急忙转过脸去,低下头,没说话。随即就像在心里下了巨大决心似的,他拎起行李箱,快步走出院子,再也没有回头。
母亲想出去再看看儿子,可是前头店里已经开始招呼她干活儿了。她犹豫了一下,便决定不出去,而是随着招呼声赶紧跑前头炸油条去了。
“怎么了?作为,有些不舒服?!”
“噢,没事!”
“要不要医院看看去?”
“不用!不要紧!”
李作为这时慢慢地恢复了。
严先锋疑惑地瞅着李作为。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大块头畏畏缩缩的,好像还不敢和他正视。他就很奇怪地看着李作为。可是他越发盯着,李作为就越发畏缩。严先锋很纳闷。
李作为猛地哆嗦了一下子。
严先锋明白了:在检察院待过的人,估计都有这样一种恐惧感吧。
李作为刚才大脑确实很乱。他的脑中一瞬间闪出了许多画面,脸上表情也变得十分痛苦。特别是他看见了严先锋制服上的肩章、领花、盾牌,这叫他想起了检察院法警。他急忙把目光避开,脸上肌肉一阵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