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糊糊走进一间手术室,看见卓杰然医生正在无影灯下给一批实习学生做心脏示范手术,胸腔已经剖开,心脏奇妙地搏动着,病人的身体上蛛网似的布满各种输液管道。卓医生见我进来,说:“李医生你不在我身旁,我总丢三落四的。”我戴上无菌手套,有人帮我穿上手术衣。走上手术台,我把卓医生替换下来,开始给病人缝合切口。我的技术无懈可击,正对着缝合后的切口自鸣得意,卓医生匆匆忙忙推门进来,大声叫道:“别缝别缝!我的隐形眼镜不见了!可能掉里头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连时间的脚步都停止了。我瞥见墙上挂钟的红色秒针也停住了,久久地停住了,心头掠过死亡的恐惧:美国总统林肯被刺杀的那一瞬间,国会的镀金大挂钟停住了,许多人称他们的手表也忽然停在那一秒钟。我吓得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来,碰落了架在桌上的梳妆台镜子,冒出淋淋一身冷汗。在我们老家,早晨碰落镜子和踩到臭狗屎是最大不吉利。后者要破财,前者要减人口;镜子留住人的形容,镜子破了灵魂就碎了。我害怕,害怕噩梦应在何秀秀的身上!
我两级一步下楼梯,流星般奔向门诊部大楼。
何秀秀半躺床上,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单梦娜哭诉着什么,倒好像是别人死了。见我进来,如同见到救星似的号啕起来:
“我找不到老公了!我找不到老公了!我悔不该告诉他大出血呀,他准是以为我再也生不出儿子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傻女人害得我好像魔鬼缠身似的,我再也忍不住了,狠着心警告她:
“你还要不要命呀?还想生?”
何秀秀的哭声戛然而止,瞪着恐怖的眼睛问道:
“我不能生了吗?你说我怀不上了吗?”
现在何秀秀最忌讳的是人家的“乌鸦嘴”,我赶紧解释道:
“我是说,你都流产了四五个了,再怀孕的概率很低呀,而且都是大月引产,产后又没有很好保养的时间,又怀上了,子宫壁肌层太薄,弹性很差,就算你真能怀上,也要小心才是,再大出血就可能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