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宛夫妻俩不知我们写什么字,凝神屏息看着我们,犹如在法院聆听法官判决的被告似的,很令我同情。他们不知道,尹秋霜这张处方上的含金量依次是280元、392元、594元,还没有开列口服药和注射消炎静脉针哩,仅仅做这三项理疗就要1266元。他们能接受吗?会说出什么话吗?要是拍案而起大骂我们坑诈病人怎么办呢?我的心里一时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何宛的双手指甲满是黑黑的污垢,她老公乱蓬蓬的头发很久没洗了,一目了然的贫穷潦倒。这1266元加上刚来时开的检查费660元,一共是1926元,与尹秋霜叫何宛今天预交的2000元差不了多少。这才是第一天看病哩,第一天就要砸进来夫妻俩的全月收入,他们会心甘情愿吗?即便今天能揪心扯肝地交了,回去后谁能保证不会愈想愈后悔呢?他们还会来吗?水一方门诊部要求每一个患者的复诊时间是十天至二十天,我怎么能完成呢?若是无法完成必须在多少天内滚蛋呢?难道我李萍萍上班第一天就得为日后的去路忧心如焚?
这一刹那间,我心脏部位有一阵压轧般的疼痛。
我想起心绞痛症状,顿时出了一身大汗,来得太早太早了吧?
幸好,就那么一瞬间,我才放下心来。
也许,我太小看了何宛这对打工夫妻了,这回他们没有说任何不满的话,也没有哭穷,只是相视一眼,男的从桌上抓起处方单子,女的跟在后面,走了。这一回尹秋霜用不着亲自领着他们,而是叫护士赵云带着,到楼下交款和做盆疗去了。
他们走后,尹秋霜以半是开导半是责备的口吻对我说道:
“李医生,你必须让他们明白,她的病情很严重,不赶紧治疗就来不及了,特别要指出癌变的可能是存在的。你替她想想,她才三十八岁,两个孩子还小,还有老人要她抚养哩,她敢死吗?她有死的资格吗?砸锅卖铁不吃不喝她也得先治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