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名字叫澄清,奶奶叫荷姐,一个沉静,一个袅娜,都和这条叫做“滹沱河”的老河有渊源。如果不是他们的孙子在这里记下他们的名字的话,他们会随着这条河的断流被彻底湮没,就像我从来不知道太爷爷的名字一样。
忘却总是比死亡更早来临。
在绿树像烟一样浓的小村庄,每个人都在唱着挽歌。
那时候,正是中国社会主义的一个重要转折阶段。对于出现的种种变化,上面认为有很多话需要向老百姓解释清楚。“重要的问题是教育群众”,毛主席曾经这样说。虽然他老人家那时已经作古,但影响依旧。我虽然只是赶上了大革命的一个尾部,但这已经让我印象深刻。那时的人们迷恋上了开会。人们拿着自家的凳子,坐在大队部的院子里,一边掏耳朵,一边听报告。开会的日子总是阳光灿烂的,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老百姓的身上,晒得人直犯困。大队干部坐在主席台后面,凑近喇叭,一本正经地使用当地土语,念着报纸和新华社评论员文章。大家坐在那里,像旱地拔葱一样吃力地提高着自己的革命觉悟。我可以经常眯上一会,而别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为了防止自己睡着,有的人偷偷搓毛线,有的人偷偷聊天,还有人掏着耳朵。
一种灰色的情绪在人群中间传递,像是孙悟空撒下了一把瞌睡虫。人们似乎都没有为未来发愁,他们似乎认为那是领导应该关心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那是革命允许的颓废,你可以什么也不做,只要老老实实待着,你就会和别人过得差不多。
老电影就是老是在演的电影。
除了看老电影之外,村子里几乎没什么娱乐。
那些老电影久演不衰历久弥新,作为一个神奇的文化现象,值得大书特书。
每次正式放电影之前,都会放映名叫《祖国新貌》的加片:不是反映哪里又建了一座水电站女人在采棉花男人在垒猪圈,就是反映新中国伟大成就一年炼了多少钢织了多少布养了多少猪;不是反映中国和西哈努克亲王和黑人兄弟友好交往的,就是赞美祖国大好河山的,没有寺庙没有佛像没有古代文人墨客没有书院,只有美丽的自然景色和变了调的音乐。当然也有体育影片。我最喜欢看溜冰的影片,就是一个人在冰上,正滑、倒滑、腾空,很顺畅。她忽然站住,双手抱住头,开始在原地打转,飞快地旋转,像一个陀螺,无比疯狂,脚下冰花四溅。
直到今天我还对这种东西印象深刻。如果我在溜冰场看到真人这样做,我想我会拍巴掌的。
很多男人都喜欢看这样的镜头,看女人挺起的阴阜,猜想它的形状。
他们紧紧盯着她的大腿根部,充满不可言表的下流想法。
我看得最多的电影是《地雷战》、《地道战》和《南征北战》,除此之外,还有一部《苦菜花》。每次听《苦菜花》的主题歌,听到“苦菜花开”那个高亢凄厉的声音,我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