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不能到处乱走,因为整个医院都被流感病人占满了。妈妈怕我染上病,就寸步不离地让我跟着她,包括进产房。无论到哪里,我都戴着口罩。为了防止我乱动东西,我手里还抱着一个娃娃。
产科病房有的时候很安静,有的时候会很忙乱,如临大敌。我总是坐在产科手术室的一个角落里,看着一群人带着白口罩,围着一个女人忙碌。孕妇平躺在产床上,她的双腿已经被支撑起来,进入了临产状态。床单上铺着防水的东西,我想那种冰凉的东西一定使她不舒服,因为她一直在挣扎。她的身体扭曲着,看起来很吓人,仿佛有一个魔鬼正在蹂躏她。
妈妈站在她的身边,不断地发出各种指令。妈妈是护士长,忙着整理各种医疗器械,那些金属器械和洁白的搪瓷托盘不停地发出撞击声。
主刀医生是个男人,动作很坚定。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坐在椅子上,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整个脑袋都麻木了。一个黏糊糊的小东西被掏出来,这就是新的生命。
她生了一个女儿,一个护士说。
孩子让母亲看了一眼后就被抱出病房,去做规定的称重和护理。
那个产妇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像一团海草。但她躺在产床上对着我微笑,她的笑容穿过晃来晃去的人影,恒定地投在我的身上,没有痛苦,没有抱怨,像是天使的目光。也许是在我的脸上,她看到了女儿今后的模样,所以她感到欣慰。但后来,人们忙作一团,我的印象中,那个女人似乎出现了紧急情况,即将死去。也许是为了避免不祥,在白色的床单盖住了她苍白的面庞之前,我被另一位护士阿姨牵出病房,回到了值班宿舍。
那时我的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触手可及。因为她的笑,我不害怕死亡,但我为生命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