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坐在教室里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似乎很久没有起这么早上课了。
46号楼的暖气仍然热情过头,班主任谭老师在讲台上准备着幻灯片,我抬起头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来,用尽浑身的力气睁开眼睛,看见了闻佳大大的微笑。
“闻佳!闻佳!”我大喊着冲上去抱着她,白晓也从位置上站起来,跑过来抱着我们。
闻佳回来了,她还是那么漂亮、妖娆,穿着高筒的黑色皮靴,涂着黑得发亮的指甲油,眼神里还是同样的放荡不羁,只是脸上多了一些旅途的疲惫。这是一堂大课,媒介经济概论,英文授课,似乎是整个北辰大学都要上的那种公共课,不知道为什么排到大四才上。其实我们有很多课都是和播音系的人一起上的,没办法,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只能这样拼凑成一个大班。
闻佳进来的时候,我们班上的男生都看着她,所有人大概都两个月没有见过闻佳了。我拉着她在身旁坐下,故意用不屑的语调说:“死女人,怎么想着回来了?”
“谭老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的,我就赶紧买了车票从河南回来了,今天……今天是我们本科的最后一堂课了。”
闻佳翻开包,在一大堆化妆品和饰品里翻出一本崭新的书,这是我们的课本。
闻佳说这句话的时候,谭老师已经把幻灯打好了,上面是他上节课留的作业,我上节课出去打工了,没有来,自然不明白幻灯片上的那些语句究竟在说着什么。
我的脑海里翻腾着闻佳的这句话:“今天是我们本科的最后一节课了。”
真的,我要毕业了。谭老师点了白晓,我看着白晓站起来,很流利地念着这一段我听得不明不白的英文,之后翻译成中文:“爱与生存相比,永远居于次席,这是人的特质。”白晓说完之后定定地站在那儿,等待谭老师的回答。
“很好,但有一个小错误。”谭老师指着一个单词对我们说,“不是特质,是本性。爱与生存相比,永远居于次席,这是人的本性。”
谭老师没有再继续论证这句话,而是翻开课本。课程已经讲到最后几页了,但我的书大部分是空白的。谭老师继续着他一贯的讲课方式,自己先朗读一遍,然后讲单词和句型的含义,之后翻译,不断重复这样的步骤。等到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发现周围已经有女生在小声地哭泣。最后一节课了,我们三十个人再也不会这样整齐地坐在一起对着黑板,再也没有机会在课堂上睡觉睡到手脚麻木。我看了看坐在我前面的人,熟悉的脸和熟悉的背影,有着青春的张扬。
结束了,当我开始意识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眼睛也湿了,四年的最后一节课,在大四上学期第三个月的时候结束了。谭老师终于停止了讲课,他站在讲台上看着我们,这一堂课所有的人都来了,在这三十个人中,有些人与我形同陌路,有些人常见但是从未说过交心的话,但今天看来都显得非常友好。大家等待着谭老师说些什么,他不是最能说的老师吗?我还记得入学第一堂课他喋喋不休的那个烦人样。但是谭老师只是看着我们,像我们都看着他一样,终于有几个女孩忍不住开始有点失控。白晓的眼里也满是泪水,在眼角聚集成一大滴滚烫的水珠,掉落在我手肘旁边。闻佳是失控得最厉害的人,她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着。谭老师静静等待着下课铃声响起,大宝在后面喊:“谭老师,咱们以后再出来喝酒啊!”
谭老师笑着说:“好啊,以后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大吃大喝……”他的声音也开始哽咽,这个真正的东北汉子低下头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这四年他为了保护我们,付出了太多。
“谭老师最后给我们说点什么吧……”不知道谁又在喊。
谭老师指着幻灯片,我知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他要对我们说这样的话,他从不是那些客套的老师,更不是那些披着教师外皮的混子,他是真的对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