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伯林的犹太认同
1968年,佩里·安德森在长文《国民文化的组成部分》里评价英国人文学科的现状。他说,除了文学批评和经济学,英国思想界的主要领域已为白人移民(主要是犹太裔)所把持,主导当时政治理论走向的是以赛亚·伯林。伯林的《人类乃樗栎之材》(1990)一出,安德森立即在《伦敦书评》发表评论。在这篇题为《英格兰的以赛亚》的书评后半部分,安德森特别指出伯林与魏茨曼以及犹太复国主义非同寻常的关系。伊格纳季耶夫系伯林生前认可的自己传记的作者,他的《伯林传》写作费时十年,虽多曲笔,仍较详细地披露了伯林的犹太背景和他参与以色列建国的细节。笔者评《伯林传》的文章《以色列的以赛亚》有呼应安德森之意。
在书评里提到犹太复国运动先驱赫斯,无非想说明伯林的学术兴趣往往跟他的犹太情怀有特殊的关联。近两年来,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之间“土地换和平”的进程受阻,不久前,以色列的坦克和推土机已将约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的阿拉法特官邸大部分建筑摧毁,巴勒斯坦人政治生存的空间愈益局促。在这种非常时刻,不妨借讨论伯林的机会就赫斯、犹太复国主义的缘起等话题再啰嗦几句。
赫斯原属青年黑格尔派,后来醉心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并批判犹太教,鼓励犹太人与异族通婚以求同化。1862年,他出人意料地发表犹太复国主义的经典文献《罗马与耶路撒冷》,这变化来得突然,原因非常复杂,恐非单一的“影响”所致。伯林在《摩西·赫斯的生平与观点》一文对此不敢轻下断语,他在一条注释中说:“迄今为止,人们还不知道有一次事件或经历使赫斯突如其来地彻底改变(他对犹太民族的)态度。”
但是我们也从伯林的文章得知,赫斯从小浸润于传统的犹太教育,他的外祖父说到耶路撒冷圣殿被毁和犹太人的流散就老泪纵横。早年的情感经历为赫斯后来的犹太复国构想着上了底色。
赫斯在1862年提出犹太民族不仅要保存下去,还应回到巴勒斯坦。一位普鲁士托伦地方(现属波兰)的拉比差不多同时产生类似的大胆构想。加里波第领导的意大利民族复兴运动的成功(意大利王国于1861年成立)对赫斯的启示是不言而喻的,将“罗马”与“耶路撒冷”并置,不仅强调两地历史意义同样重要,还有鼓励犹太同胞踵武意大利前贤之意。发生在1860年的两件事也特别值得注意:世界犹太人联盟在巴黎成立;拿破仑三世的私人秘书拉阿朗内的《新东方问题》(全称为《新东方阿拉伯埃及帝国和犹太民族主义的形成》)问世。法国当时正在修建苏伊士运河,法国势力在近东地区扩张,久居巴黎的赫斯也像拉阿朗内那样希望犹太人在法国保护下回到还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巴勒斯坦重建家园,他知道财富等于影响力,相信犹太银行家只要稍微破费一点黄金就能买得土耳其人的同意。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始终在大国的干预插手下进行。1875年英国首相狄斯累里从伦敦的“犹太皇帝”罗斯柴尔德手里借了400万英镑买下原属埃及赫迪夫(当时土耳其苏丹授予埃及执政者的称号)的苏伊士运河公司的股票,英国成为该公司主要股东。此举奠定了英国在埃及和近东的帝国基业,也为犹太人在该地区的发言权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