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感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他乡成了故里。
那天晚上采访完毕,我到成陵的布拉克浩特用餐,住在四星级蒙古包宾馆里。因为天气渐冷,旅游进入淡季,偌大一个蒙古包宫殿群,只有我一个北京城来的人,一个有着16岁当兵历史的军人。
夜间的鄂尔多斯高原气温骤降,将近零度。我的蒙古包里两台电暖器全开了,仍然有点冷。在钢筋水泥造的蒙古包里仰望穹顶,天上的寒星依稀可见,黄色的绸缎装饰,披纱般从桃形的顶上披泻而下,透着一种黄金家族的雍容华贵。
星夜难眠。直至凌晨时分,我才入睡,却梦见成吉思汗的雄魂从成陵里跃然而起,挥鞭跨上战马;而我成了他麾下的一名士兵,扛着苏勒德黑纛(军旗),向欧亚大地进发。
前进!前进!蒙古帝国军队!
神圣的古如歌在我耳边回响。
传教士——田清波让鄂尔多斯走向世界
一座天主教堂高高的钟楼,在中国西北的草原里,渐次露出哥特式的塔尖。
晚祷的钟声响了,传得很远很远。暮色将至,教堂尖塔绕着一片流云。塔尖上的两口铜钟摇摆着,发出清脆悠扬的声响,敲碎了夕阳,十几里外的村落都能听到。钟声落在每个人荒芜的心田,融入炊烟袅袅,使黄河寒山顿时清婉起来。
“到家了!”田清波神父(比利时名:昂突瓦耐?莫斯特尔)的蓝眼睛遽然一亮,惊呼一声,“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温暖的晚祷钟声啦。”
在传教士的心中,哪里有晚祷的钟声,哪里就是故乡,哪里就是家。离开故国很远了,从比利时圣母圣心会教堂走出来,田清波牧师在海上漂过,在一望无边的沙漠里爬过,经历半年之久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他骑着一头白骆驼,从帕米尔高原一路走来,走进千里枯黄和焦渴的大西北。多少欧美探险家们在此遇险,田清波庆幸自己挺过来了。没有马革裹尸,也没有魂殇冰山,更没有将生命之躯扔在死亡之海,冻成一具木乃伊。
教堂在望,乡关何在?炊烟之下,有一口深深的宗教之井。田清波舒了一口气,西南蒙古教区,于他,多有诱惑啊!1865年,比利时神父南怀仁创立圣母圣心会,率领第一批神父来到中国,传教于热河、察哈尔、绥远、宁夏及晋北等地。为了站住脚跟,他们从收养中国弃婴开始,志在大西部,志在蒙古高原,一步步向贫瘠的陕甘高原推进。10年后,圣母圣心会两个神父走进鄂尔多斯高原,经历一次次教案、兵燹、血灾,再筑起一座高巍的天主教堂,歌特式的塔尖,刺入中国西北湛蓝的天空。从此,他们才在鄂尔多斯高原站稳地盘,开始觊望布教于蒙古高原——那可是藏传佛教的一块圣土啊!
圣母圣心会蒙古高原教区一分为三:东边赤峰热河一带称为“东蒙古代牧区”,中间西湾子集宁一带称为“中蒙古代牧区”,西边绥远陕北及宁夏一带称为“西南蒙古代牧区”。他们先在宁夏蹬口县(现内蒙古巴音淖尔市)三盛公设立主教府,后来由于西南蒙古教务兴盛,便一步步向蒙古高原推进,主教府搬到土默特右旗24顷地,仍在河套一带。
白骆驼信步而去,田清波爬上一个高高的山冈,弓形的黄河奔来眼底,终于看到东方的第一条大河了!浑水滔滔,如铜汁、血液一般殷红、透亮,折射着落日的辉煌。记得中国大唐有个诗人说,黄河之水天上来。果然如此,大河从云间落下,气势磅礴。西风冷山,此时的塞外,却是一片苍凉。不见了风吹草低见牛羊,可是在一个蓝眼睛的神父看来,它是天堂。天堂,天国,都是一个上苍,一个教皇。为了他们的旨意,他迢迢万里,东方传道,传道于西南蒙古。未曾想到,在一个雾霭沉沉的傍晚,田清波跳下白骆驼,走进黄河边上西南蒙古的主教府——24倾地的主教堂。从此,生命之舟便泊在鄂尔多斯高原上,一泊就是整整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