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珍嫣然一笑,笑得一片灿烂说:“真的?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呀。”
“中央电视台的专题片上,”我说,“看到你用脸盆盖脚印的一幕,我当时感动得流泪了。”
“谢谢!”殷玉珍有点激动,引领我们朝新盖的别墅走去。她边走边介绍说:“先看看我们的展览室。”
“是你自己盖的?”
“不是,是乌审旗政府给我修的。”
“那马路,是谁给你修上来的?”我指了指正在铺沥青的马路。
“也是政府。”
“花多少钱?”
“两百多万。”
“好啊!苦尽甜来。看了你的沙山,终于明白一个女人与一片沙海的奇缘了。”
我们走出展览室,在殷玉珍自己盖的老屋炕上,盘腿而坐,听她讲沙海之缘、之恋。
洋愚公——远山正英的中国沙漠情结
暂且将殷玉珍的叙述中断一会儿,说说另一位治沙洋愚公——9旬日本老人远山正英的故事吧。
我见到远山正英的时候,老人已经成了一座雕像凝固无语了,唯有一双祥和的眼睛,眺望沙海,与我默默交流。我目光仰视,围着他绕了一圈,凝望着这个伫立在花岗岩基座的日本老人——一个现代版的洋愚公。恩格贝(蒙古语,意为吉祥平安)秋天的太阳下,他头戴一顶帆布太阳帽,遮住库布其沙漠的阳光和刮来的风沙,手执一把铁锹,极目天边,远望着库布其沙漠边缘已绿化的20万亩绿洲和正前方的滚滚而来的沙海。
远山老人已经走远,一如成吉思汗一样,肉身早已化成风尘,可是灵魂却活着,活在鄂尔多斯高原上,活成了这尊铜铸的雕像。
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风一吹,眼泪便流了下来。迷离之中,我看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耄耋老人,从铜雕上飘然而下,朝着库布其沙漠莽野沙丘独行。瘦弱的身材投影在鄂尔多斯大地上,投影在库布其沙漠叫做恩格贝的地方。
远山正英的治沙之缘,始于20世纪30年代中期。
1934年,远山正英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农学部毕业,几年之间已成为一位小有名气的农学专家,在故乡鸟取大学执教。翌年春天,他站在海边,眺望中国,对自己的同事说:“泱泱中华帝国的农耕文明持续数千年,惠及整个亚细亚。然而到了近代,他们却大大落伍了,饥荒连年,饿殍遍野。我要到大中国去考察,考察它农业文明的兴衰成败。”
远山正英人未出发,帝国陆军部的官员就找来了,说:“‘九一八事变’后,满洲国建立了,大和民族的子民纷纷登陆满洲国土,屯田开垦。那白山黑水地广人稀,沃野千里,肥得流油。我们不缺农民,就缺你这样的农业专家。去吧,去为满洲国服务吧,我们需要滚滚而来的大豆高粱,那是建立大东亚繁荣圈的军粮啊。”
“对不起,先生。我是一个农学家,兴趣是农业,志在学问。我想考察的是中国北方的农耕方式,对于建立大东亚繁荣圈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
“书生之见!”陆军部的军官不屑一顾,说,“没有大东亚的繁荣,哪能在书斋里安静地做学问?离开了日本帝国皇军的保护,你在中国寸步难行!”
“难行我也要去!”远山正英就这样去了中国,一待就是两年。他考察的目的地就锁定黄河以北。从中原大地开始,沿黄河而下,远山正英到了黄河的出海口,再转至河北;然后出塞,去了蒙古高原;沿着中国北方老百姓走西口古道,他到了包头,看到千里枯黄和焦枯的陕甘高原。在黄河两岸,他第一次看到了黄沙滚滚的库其布沙漠、毛乌素沙漠,还有阿拉善盟的巴干吉林沙漠。赤地千里,遮天蔽日,给他留下了恶劣的印象。
“治沙。”站在黄河岸边,看着一条浑黄的大河从天上飘然而下,远山正英喃喃自语,仿佛对着黄河,对着沙漠,对着自己宣誓,“既然地球上有这么多的沙漠,人类的家园在不断的沙化,以致沙进人退,那我今生就留在中国治沙吧。”
于是,远山正英在包头买了一片沙漠,准备在那里学习治理沙漠的经验和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