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熟人,茶铺老板虽然很不乐意还是借了车和被子,反复追问妇人:“吴姑姑,这安大姑娘没有大碍吧?”这人要是死了,他的板车和被子可就都要不成了,若问安县丞赔,这京城贬斥来的安县丞是个出名的穷鬼,偏还是个官,他没那胆子去歪缠,可若是不问人赔,他小本生意哪里禁得起折腾?
被称为吴姑姑的妇人心里明白这些弯弯道道,笑道:“你放心,我赔你新的。”
妇人姓吴名菁,乃是飞龙关这一片的名医,不独医术高明,更有一手神奇的针灸之术惯能起死回生,救命扶弱,向来名声极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茶铺老板听了她的保证也就把那心放下来,假意推辞道:“那哪儿能?您妙手回春……”
吴菁没空听他闲扯,见安怡被安置好了就命陈喜推着车往县衙而去。绕过两条街就到了昌黎县衙,吴菁并不让门口的皂役入内去寻安县丞,而是熟门熟路地领着陈喜和陈知善往西边行去,敲响了县衙临街一道宅门。
许久才有女子在里面应声:“谁啊?”那声音期期艾艾的,小得很,仿佛没吃饱饭似的。
吴菁道:“是我。吴菁。”
门这才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一颗美人头来,贼兮兮地往外张望一番才道:“吴姑姑,对不住哈,奴还以为是来讨债的。”目光落在板车上,看到安怡那颗血糊糊的脑袋,先是怔了怔,随即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和快意,夸张地尖声嘶喊起来:“这不是咱家大姑娘么?她又惹什么大祸了?”
“你家主母呢?”吴菁不悦地用力推推被美人一直紧紧拉着的门,皱眉道,“进去再说,她急着要用药!”
美人这才往旁让了让,往里扬起嗓子喊了一声:“老太太,您快来,大姑娘不好了!”
正屋里顿时响起婴儿的哭闹声,一条苍老的妇人声气自里面怒气冲冲地响起来:“吉利你作死,吓着我乖孙。死丫头三天两头地惹事,她能怎么不好?总归死不了。有事不要找我,寻她亲娘去,谁生的谁管。”接着就是一连串轻柔的哄婴儿的声音,“乖孙莫哭,乖孙莫哭。”
真是有了男孙就什么都不顾了,美人吉利撇撇嘴一挑眉,幸灾乐祸地朝着东屋娇滴滴地又喊了一声:“太太,太太,大姑娘满头都是血哟!怕是不成了,您快些出来瞧!”
话音还未落,东屋的门帘已被人掀起,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病怏怏,年约三十许的妇人披着件旧袄子,双手扶在门框上愁苦而担忧地看过来,声音都是抖的:“怡儿怎么了?”瞧见安怡露在外头那颗血糊糊的脑袋,腿一下子就软了,踉跄着扑上来哭道,“这是怎么了?”人还未到板车前便一口气上不来,狼狈摔倒在地。
吉利并不上前去扶安太太,只顾在那里嚷嚷:“大姑娘怎的又弄得头破血流的?莫非是又和人打架来着?啧啧,这样的大雪天也不肯好好在家待着……”
“她去挑野菜遇着野狗了。”吴菁把安太太扶起,道,“她血流得太多,又在雪地里冻了许久,再不抬进屋去医治怕是要出人命。人我是送回来了,你家究竟要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救!救!烦劳把她送西屋里去。”安太太缓过气来,抓住吴菁的手苦苦央求道,“吴姑姑,求您行行好,再救救这孩子。”吴菁是个好心人,可怜她家日子艰难,不但给她看病不收钱,甚至还让安怡去帮着抄书补贴家用,她现下身无分文,婆婆不管,丈夫不在,也就只有求吴菁了。
吴菁尚未回答,吉利就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太太,家里米没有了,还欠着肉铺和杂货铺子许多钱,您生少爷花用的医药费还欠着吴姑姑呢,怕是再凑不出姑娘的医药费,怎么办?”
“你……”安太太气得要死,刚想训斥这不知天高地厚来拆台的小妾,又想起目下最要紧的事是女儿的伤,便咽了这口气死死抓住吴菁道,“吴姑姑您放心,我少什么也不能少了您的医药费。等我好了我就做针线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