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疑自己真的晕了。她说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可是,她不知在佛前求了多少次,念了多少遍,渴望再次见到他,把很多话说给他听,把那些错综复杂的死结、扯也扯不开的心结,都说给他听。可是,现在,活生生的章轲风就在她面前,她为什么只觉得晕呢?
若有似无的钢琴曲流出,露天的咖啡馆播放着一首黄安的老歌:“昨日向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无论是鸳鸯还是蝴蝶,都是旧梦一场了。
这肯定不是真实的。和上次在CS俱乐部一样,一定是幻觉。
他却轻轻唤她:“墨惜?你回来了?”
“哦,我,回来了。”她听到自己在心里拼命地呼喊,“章轲风,我没有走,我哪儿都没去,我一直在这里。”却喊不出声来。
“墨惜,你不是去了加拿大吗?”
她沉默。没错,她差一点就去加拿大了。要不是那天接到萧建豪的电话,或许她此刻正在加拿大吃枫糖,看枫叶。好多东西,随着那个电话,一去不回。她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丢下他远走他乡,他乡却不再收留她。卸下所有的憧憬和繁华,她孑然一身,只留下无限的自责,和看似永远都还不完的债。
“墨惜,你回来了,都不跟我打个招呼。”他停了停,再次开口,语气却凄凉,“你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太想见他了,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分每秒都想。但是她不能见他。她已经为这贪念付出太大代价,她再没有什么宝贵的财富可以作为代价,换取和他在一起的幸福。他是她最精贵的宝贝,她不敢见他,怕失去他。
这些年,她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恨不得隐姓埋名,遁形于世,就是为了不想他,不见他。若是她早早鼓足这样的勇气,她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孤身一人。他们原本就应该生活在两个世界两个时空,各不相扰,便可互不相欠。可他们偏偏遇着了。若不是章庆升,她不会失去爸爸。若不是章轲风,她不会失去妈妈。这份孽缘的业障太过深重,她再也受不起。但是,她不能告诉他。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宁肯所有的痛苦都一个人咽下去。他一定很恨她,恨她绝情,恨她任性,恨她不给他表明真心的机会。她宁愿他恨她,也不想他替她难过。她不愿意在最爱的人面前,呈现最糟糕的自己。他现在不是很好吗?不再做行军打仗的戎马梦,而是和他爸爸一起经营生意出席活动,一步一步成为地产业的新星。大丈夫即使不能铁马冰河纵横沙场,在商海搏击叱咤风云也是好的。对于男人来说,有了事业,又何愁爱情。他总会有新的幸福的。
幸福。对,要幸福。
“章轲风,”她想起了在CS俱乐部里徐缓缓的话,“我赌你幸福。”只要他能幸福,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做赌注。
“嗯?”章轲风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生生愣住。他以前也是这样,好似永远跟不上她的思维,经常被她精灵古怪冒出的一句话问得傻傻的,然后就笑。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气,“墨惜,你就那样走了,你让我怎么幸福?你回来了还是不肯见我,你让我怎么幸福?”
“我……”虞墨惜啊虞墨惜,这样苦盼了许久的重逢,你居然一句整话都说不出?说不出也是好的。她不能说,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不能说,自己一直在等他;不能说,自己当年被债务公司的人围追堵截像绝望的老鼠。她什么都不能说。她真的太晕了。
“墨惜,你电话号码多少?告诉我。”他看住她。
“我……”正一迟疑,手机从随身的小手包里嗡嗡震动起来,画面上有一只雪白的小萨摩耶,那是“回忆”的满月照,她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
项小三来电话了。项小三来电话了。显示屏上跳跃着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