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深夜,张寒寺突然在微信上问我,能不能给他的新书写个序。我诧异地问,为什么是我。他说,因为认识的人里你最合适。后来我看到他新书的书稿,书名叫“不正常人类症候群”,我就笑了,那时我正在写一篇叫“伤心乳头综合征”的小说。神经兮兮的,果然合适。
然而写作是一件多么需要“不正常”的事啊,一个好的创作者必须拥有一些只有自己才知晓的思维方式和表达密码。我们称之为天赋:一种令平庸者不可理解甚至嫉妒的所在。幸运的是,张寒寺有。
重庆卡夫卡
张寒寺是重庆人,大学就读于南开大学政治系,后来做过网站的时事新闻编辑,这些“地缘与政治”应该在他的成长和写作中起到了一些化学反应。那座自成章法、轻轨从楼群中穿梭而过的魔幻城市;长江边蜃楼般的氤氲缭绕中,汽笛声辽阔未知的巨轮;阅读里国家的诞生与政治的幻境;视网膜般交错密布的信息交互与奥义破解……由此你可以想象他那些打破常规的故事元素,像人类向另一个空间小心伸出的柔软触角,渴望触碰最终又伤感于无法沟通。
他是有想象力天赋的创意者,一个天生的故事作者。在最初不自觉的写作中,张寒寺的写作风格就迥异于他的那些同龄作者,他的故事常常从现实语境出发,又在两个不同时空(介质)的人之间建立一种情感关系,戏剧感和荒诞感便由此而来。宅男和真假难辨的机器人女友、奶奶和死去爷爷变成的猫、失踪的外星人门卫老大爷、试膳的宫女与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以预知未来的小孩与他脾气暴躁的母亲——在这些奇幻而浪漫的故事里,幻想最后却都难逃现实的困境:无论如何,人类终将面对自己的孤独和时间的蹉跎。
“重庆卡夫卡”是玩笑,却有几分贴切。
莱特昂·布兰朵
莱特昂·布兰朵是张寒寺在他上一本书里杜撰出来的一个诗人。这位目盲诗人来自很久以前的法国,19岁即英年早逝,代表作《来自波希米亚》。张寒寺在他的数个小故事里“引用”了这位诗人忧伤的小诗,因为古典诗歌的翻译腔太过逼真,引得读者们信以为真。渐渐地,莱特昂·布兰朵这个名字的搜索量甚至大过了张寒寺本人,也有读者在网上问“哪里可以买到《来自波希米亚》这本书”。这个意外实在颇具黑色幽默意味,又那么的“张寒寺”。他那张戴着眼镜、表情平淡的脸,话虽不多,镜片后面却有狡黠的笑意。
在这本书的番外里,张寒寺第一次完整地为莱特昂·布兰朵撰写了一个伤感的爱情故事。我想未来他可能还会继续这位诗人的故事和诗歌,“莱特昂·布兰朵”会成为始终贯穿张寒寺作品的一个符号。在少年的成长历程里,这个不存在的诗人和年轻的作者互为镜像,在凝视与讲述中,成全相互的人格和情感。更多些历练、更多些自我超越,那个也曾悄悄暗恋的作者张寒寺,那个在万州长江边长大的少年张磊,最终会重合成一个越来越犀利、同时发际线也渐渐往后的职业写作者吧,或者是,如他所愿,成为一名优秀的编剧。
我和张寒寺有个约定,他要写一篇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我要写到十万字的短篇,对我们各自来说,都是一个新的挑战。然而,我们都在勤恳地写着,好像只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内心困境去做这件事,没有改变。写作的神性在于,仅仅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就抵达并创造出一个无数人可以体会和分享的虚构世界。
所以,走着,并吟唱诗人的歌:
今后的日子,
我的头发越来越少,
我写给你的句子越来越少,
我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世界永恒,
星辰常在,
苍穹不老。
程姬
2016.7.31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