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民感到自己被包围了,无路可去了。
汽车的震动惊醒了他,他发现是一场梦。汽车上路了,他宽心了一些。车厢内的光线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清晨,他决定再睡一会儿,于是很快就又失去了意识。这一觉,他无法说清自己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醒来时,又是黑夜了。
他爬起来,吃了几口饼干,把小桶里的水喝了半桶,挣扎着走到了靠外边的地方。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周围的景色还是荒凉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今天白天车就应该已经到达西宁了,为什么没有停下?难道车过了西宁还要继续往前开?车的目的地在哪里?
汽车似乎在经过一个山口,从汽车油门的声音判断,它还在爬坡。方以民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也越来越冷。他在后车厢内寻找着能取暖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两小捆羊皮。他把身体靠着羊皮、双手抱在胸前蹲坐着,才感觉暖和一点。
难道我坐错车了?方以民想。但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睡意再次袭来,他蜷曲着身体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又已是白天。他已经完全确定爬错了车。这些车不是去西宁的,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拉萨前进。他这才注意到,车厢里的物品大部分都是运去支援拉萨的。如果是从拉萨下来的车,车上一定会有许多干肉和羊毛,而现在车上除了两小捆羊皮(可能是司机自己的东西)之外,没有什么农牧业产品。
方以民正在离北京越来越远。
他试图下车,但往外面看了一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已经身处青藏高原的腹心地带,两旁的山峰都已经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在这儿,也许几天不会有一辆车经过。如果他现在选择下车,就等于自寻死路,不如待在车上等待机会,等这辆车到达一个大型的居民点时再下来。
在高原行车有一个好处:由于空气稀薄,方以民的伤口没有感染。他的伤口已经干了,虽然还有些疼,但是可以忍受。
白天,方以民一直没有睡,他还在回想着最近经历的事情。沈倩以后会怎样?即便他现在已经重获自由,也不能回到姑娘身边了。一个在逃犯是没有资格见到她的,那只会给她带去危险。他暗自嘲笑自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这个时候,又怎么可以憧憬个人幸福?
午饭时间,司机停了车,在路边吃饭。方以民观察到,他待的这辆车是三辆解放卡车组成的车队的最后一辆。其余两辆一直在前面开,所以他之前没有注意到。只有等司机们都停了车,在下面聊天的时候,他才从侧面帆布的缝隙中依稀看到了并排停着的另两辆车。
方以民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三个司机中并没有方以民之前听到的那个河南口音司机。看来,那个河南口音司机是其他车上的。
三个人在争论着还有多久才能到拉萨,其中有两个人的口音听起来像陕西人。
“还需要四天吧。”一个声音浑厚的人说。
“三天。我们争取三天开到。”一个十几岁的青年用稚嫩的声音说。
“有危险,明天过唐古拉山口,如果不下雪还好,下雪的话能不能过去都不一定。万一油被冻在山顶发动不起来,就更惨了。”
“我们不要找地方借宿了,节省点时间。”第三个人鼻音非常浓重,听上去像甘肃人。
“那怎么休息?”
“累了就睡在车上,专门找没人的地方停车。我们白天可以找有人的地方停下打水、买吃的。”
方以民在车上也吃了点饼干。他望着自己的食品储藏:饼干还够吃一天,但那小桶里的水已经快喝光了。路上已经不可能再打到水了,因为白天有水的地方他无法下车,晚上停车的地方找不到水。
他暗自后悔一开始把水喝掉太多。但这都是他的伤势造成的,他在发低烧,即便喝了这么多水,仍然感到嘴唇发干、喉咙冒烟,竟然连小解的意思都没有。
司机上了车,汽车发动了。方以民希望年轻人说的能够实现:三天到达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