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有时候坐着坐着就倒在地板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
毯子上有淡淡的香味,那是不是他的味道?
那时候,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远远多于和家人在一起。对于他的依赖,自然也更深。
她十六岁才来初潮,十七岁,还没度过最初的适应期。
每次来的那几天,浑身就像裹在保鲜膜里一样,闷,烦,心情随着荷尔蒙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夏天越来越热,初夏的心情也越来越坏,天天都是满腹的暴躁与怨愤。
前一阵子,又有一批债主来家里闹,她爸爸为了躲债跑到外面到现在也没回来,弟弟还小,在外地读书,家里只剩下她和妈妈两人,面对着时不时响起的电话,冷清的家越发让人压抑与彷徨。
青春期的躁动再加上家里破产的压力,全部转成暴躁的情绪积在胸口。
有时候情绪一上来,初夏直接在香绍谨书房的地板上乱滚、抽筋、发羊癫疯。她以为他看不到,他却按住她的头,摩挲她的头发说:“小丫头,在发什么疯?”
“我烦。”初夏揉揉脸说,“青春期好讨厌,社会好讨厌。我想出家,我想离家出走,我想私奔。”
“嗯,什么都是社会的错。”
“本来就是。”
香绍谨笑了一下说:“不过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像你这样已经很乖了。”
“是吗?”初夏坐直身子,拉住他的手说,“那你的青春期是怎么过来的?”
“我?”香绍谨微微仰起脸,他的脸在外面光亮的映照下却是骤然暗沉。
“十七岁那年,我的病情开始发作。”
“什么病?”初夏问。
“视神经萎缩。”香绍谨轻描淡写地说。
初夏猛地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十七岁那年开始一点点失去视力。
同样是十七岁,初夏在为自己躁动的荷尔蒙而苦恼。
当年,香绍谨却是在和自己的病情作斗争。
初夏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无病呻吟、无理取闹。
香绍谨告诉初夏,在当年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是古琴帮他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香绍谨说:“花医肝,剑医胆,唯有琴,以心解心,修身养性。”
初夏听得心驰神往,睁着双大眼睛,一脸向往地说:“我也要学琴,你教我弹琴好不好?”
香绍谨说:“我可不教三分钟热度的小野猫。”
“我保证不会三分钟热度,师父,你就收我为徒吧!”初夏蹭到香绍谨身边,使劲儿地推他。
香绍谨笑,他取出一把蕉叶琴递给初夏说:“初夏,给这把琴取个名字如何?”
“取名啊,那就叫夏天吧。”初夏想也没想地说。
她不知道,她给它取了这个名字,这把琴从此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即使后来她与香绍谨反目成仇,那琴也一直未曾离开过她。
初夏,你要记得,古琴娱己不娱人,你是为了自己而学琴。
初夏一直记得香绍谨说的话,可是现在,他再也不会理她,再也不会教她弹琴了。
教室里,香绍谨还在教他们弹琴,他弹一段,朱梦淮和严木晨跟弹一段。而初夏抱着琴,静静地站在角落里。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在那边弹琴。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琴声还没停下来。
可怜的初夏,她抱着琴站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走又不能走,动也不敢动,严木晨和朱梦淮那两个浑蛋,早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初夏的身体一点点下滑,两个小时过去了,香绍谨终于起身告辞。这个时候,初夏已经抱着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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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推她的头,初夏睁开眼睛,看到朱梦淮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