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脏兮兮的小巴终于朝尕奈进发,车上的客人大都是当地人,穿着露半边肩膀的羊皮袍子,袖子扎在腰间,袖口的羊毛早就变了颜色,灰不灰黑不黑的。
季棠棠坐在靠窗的位置,前排坐了个小孩,正在啃一只鸡腿,黑乎乎的手上弄得油腻腻的,季棠棠研究似的看了他半天,心说:这小孩子跟这鸡腿有深仇大恨么,啃得这么干净。这样看看、想想,也算是打发了路途上的无聊。
车开得很慢,开一段停一段,停车时多半是给成群的牦牛啊,野羊啊什么的让路,那些个牲畜走得慢悠悠的,让赶路的人看了生气,有时候还有几只索性停在路中央,翻着大眼睛看车里的人。
司机没办法,只能一个劲地按喇叭,这里牛羊为先,不但专设动物通道,真到两相遭遇,常常是车给牲畜让道,撞死牦牛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所以司机开车时都相当小心,宁可撞车不想撞牛。
后半段,车终于上了混凝土铺就的公路,但司机又出了状况,一边开车一边打瞌睡,一颗脑袋一起一伏,车开得东扭西扭,车上几个人急得要死,直嚷:“师傅,不能疲劳驾驶啊,悠着点,哎……”
怕什么来什么,过一个拐弯时,小巴车失了控,直直朝路外冲了下去。一车的人都惊叫起来,不过还算幸运,路边只是条路基低了半米的埂沟,小巴斜倾了一半,车轮子正卡在沟里,但重新发动车是没指望了。
所有人都抱怨着下车来,司机反而一点负疚感都没有,叉腰站在车门口扯着嗓子叫唤:“又没翻车,怕什么?”
季棠棠无语地站在路边,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忍不住问司机:“那还怎么去尕奈?”
“又不远。”司机冲她翻了个白眼,“骑马,或者走过去,也就一两个小时,再不然等拖拉机,让人把你载到镇子口。”
先还吵吵闹闹的一车人顷刻各走各路,连司机都跟着马队跑路了,看来这里够偏僻,小巴车这么大个铁壳子,扔哪儿是哪儿,不怕人偷。
季棠棠的背包足有六十升,背着走一段还成,走长途腰背可就受不了了,她只得耐心地等着拖拉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歪的车旁边就只剩下她和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挺斯文的男孩子。
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这么僵杵着都觉得怪不自在的,季棠棠先开口:“旅游?”
“嗯。”
“从哪儿来?”
“西安。”
“好地方。”
男生笑起来,瘦瘦的脸上有点泛红。正说着,路口突突地开过来一辆拖拉机,师傅答应将两人送到镇子口,一人五块钱。
于是季棠棠又在拖拉机上颠了半个小时,等到了镇子口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日头炽烈得却还像是两三点,远处巨大的云块在绿色的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暗影,再远一点的山头上,成群的牦牛在吃草,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小黑点。
尕奈镇很小,只一条主街,站在口子上就可以把整个镇子都一览无余。季棠棠麻利地从拖拉机后斗上跳下来,眼镜男生跟在后面,一边对季棠棠说:“住哪儿啊?”
“青旅呗。”季棠棠笑了笑,“便宜。”
刚才在拖拉机上,季棠棠已经摸清了眼镜男生的基本信息:西安科技大学的学生,大四,毕业前想狂野一把,便立下了要一人走甘南的誓言。
只是,看到他落满了尘土的皮鞋和身上的廉价西装……季棠棠只能干笑两声,那绝不是驴行的装扮,看来他根本不算资深驴友,所谓的走甘南,可能也只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