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山雕继续盘问,杨子荣对答如流,每一个细节都滴水不漏,充分证明了细节决定成败这一真理,最终赢得了座山雕的信任。紧接着,杨子荣献上复制的联络图,更让座山雕喜上眉梢,马上封他为威虎山老九,还委任为“滨绥图佳保安第五旅”上校团副。有名有号,假胡标——杨子荣成功做了威虎山的卧底。他接着开始对威虎山匪巢所在的九峰二十七堡复杂地形进行侦察,与此同时,又成功地经受住了座山雕的多次试探考验,把卧底的身份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意外还是发生了。原来,剿匪部队在山下西汊河一带被匪帮突袭,虽战斗胜利,却让栾平趁乱逃跑。栾平一旦上山,杨子荣的身份很可能暴露,部队当即决定快速出击,不给匪帮更多的喘息机会。“会师百鸡宴”的压轴大戏就此上演。
栾平一进威虎厅,刚和座山雕道过礼,就认出了假胡标的扮演者杨子荣。然而,栾平有个致命的弱点,就在于他不敢承认自己是被解放军俘虏后逃跑过来的。
杨子荣抓住栾平的“死穴”,一番唇枪舌剑。
栾平瞠目结舌,就在于他始终不敢说出自己曾经被解放军俘虏过,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也得死,这样既无智商又无情商,既无气量又无胆量的小人哪里是杨子荣的对手,无论是剧情需要,还是故事逻辑,这样的角色早晚得死。经过一番较量,座山雕更加信任杨子荣,而把栾平的生杀大权交给了杨子荣。杨子荣也不含糊,英明果断地来了段【西皮快板】:“为非作歹几十年,血债累累罪滔天。代表祖国处决你,要为人民报仇冤。”虽然是一扣手枪扳机,可那姿态更像一板斧下去,“咔嚓”一声结果了栾平的小命。
座山雕的“百鸡宴”终于隆重开场,这是他五十寿辰的大宴,也是他最后的晚宴。在喝过杨子荣敬的酒之后,喉间的美酒尚未吞咽,便被命运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解放军的机枪口悄然对准了他,“缴枪不杀”的喊声成了晚宴上惟一的词语;1947年的2月7日,天空中依然下着雪,而座山雕的心中却流着血,他知道“血债血偿”这一词语在血与雪的交融中将为他的人生书写最后的一幕。他忽然记起,一个叫“崔明远”的青春面容,在风雪中艰难行进;又突然记起,另一张叫“张乐山”的陌生面孔,在四溅的血浆中颓然微笑,这让他莫名的惊恐。转接的同一个刹那,面对愤怒的小常宝,面对倏忽而至胸前的利刃,他完成了最后一次惊恐,他甚至暗自祈愿这是一生中最后一次惊恐,却最终未能如愿走向死亡。因为他还将等待审判,等待历史的审判,甚至等待着某种审美需求的审判——那样一张惊恐的面目和杨子荣那张大义凛然的面孔注定是那个时刻一纸最为鲜明的审判书,而审判的最终执行却具有别样的审美意味。
这样的审判书终于在某一天成为某种审美需求的样板,二十年后,以杨子荣、座山雕的面孔为主要图像将1947年那个夜宴中的刹那融入永恒。1967年5月9日至6月15日,为纪念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二十五周年,有关部门在北京举行了八部“革命样板戏”大汇演。演出历时37天,共218场,接待观众近33万人次。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和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观看了部分演出。《人民日报》撰文指出:“八部革命样板戏为无产阶级革命文艺树立了光辉的典范。”——除了《韩熙载夜宴图》这样古老的图像之外,除了那一千年前的定格为欲望与审美的夜宴之外,还有一场堪为不朽的夜宴,其实就是六十年前的那场百鸡盛宴。当然,还有四十年前将其定格为样板图像的那一场戏剧,《智取威虎山》,它接受着众多目光的审视与思索、复述与描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