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举一会儿是共产主义战士,一会儿是大日本皇军的走狗,他的内心真的就不苦闷?“屈膝投降真劣种,贪生怕死可怜虫。”——李玉和一言定论,劣种、可怜虫还有资格谈论人生哲学?王连举肯定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关键是他没有这个能力了。然而,有一个人可能认为自己不但有这个资格,而且还有这个能力。
1939年1月14日,集“北大图书馆馆长、北大教授兼北大文学院院长、东亚文化协会会员、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常务委员兼教育总署督办”诸多职衔于一身的周作人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反映他的心境:“饱吃苦茶辨余味,代言觅得杜樊川。”爱吃苦茶的人在1939年吃到了另一种东西。
元旦,一个不速之客闯进周作人家里向他开枪射击,若不是一颗坚硬的纽扣帮了他,子弹就会穿透他的胸膛。作为当时日伪政府的文化王牌,那个不速之客如此决绝,他可不理会什么王牌,他的唱腔同李玉和当年的口气一样:
李玉和 (迎头痛击)哼!我料定你会这样做的!你这张王牌,不过是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鸠山,我不会使你满意的!
鸠山当然不会满意。实用主义不开窍、讲佛谈道不管用,王牌也成了不中用的癞皮狗,这李玉和真是不好对付。说一千,道一万,“人生哲学”本就不是我的主题;我鸠山偏不信,就要你一本密电码,使些手段不怕你不交。
鸠山万般恼火,飞快地搜索了一下记忆:1937年10月,在北安至黑河火车上逮捕中国情报员三名,送哈尔滨石井细菌部队杀害;1939年10月,又逮捕中国抗日情报人员三名,送齐齐哈尔第三军管区以军法会审,其中一名处死,两名处长刑。眼前这个李玉和,又是个硬骨头胚子,不是说骨头最硬的是一个姓鲁的家伙吗?他已死了三年,太可怕了!
鸠山清醒地意识到必须和更多骨头硬的人探讨人生哲学,当然这其中就包括李玉和的家人——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丫头。说不定这回能挑个骨头软点的了,一老一小,尊老爱幼好风度,不信哄不来一本密电码。想到此处,鸠山认为又找到了人生哲学中的某个诀窍。他一脸堆笑,走进了这个一屋三代人的革命家庭。
鸠 山 哦,老人家,你好哇!
李奶奶 你是鸠山先生?
鸠 山 不敢。鸠山。
李奶奶 请等一等,我收拾一下跟你走!
鸠 山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人家,李玉和讲有件东西交给你啦。
李奶奶 啥东西?
鸠 山 密电码!
李奶奶 丫头,他说的是什么?
鸠 山 就是一本书。
李奶奶 书?
鸠 山 对。
[铁梅进里屋取出黄历,交李奶奶。]
李奶奶 (对鸠山)(唱)【原板】
免得你空手而回徒劳一场。
[递“书”给鸠山]
这密电码,鸠山日谋夜想。1936年之后,东北抗日联军各部逐步配备电台。北满部队西征时,军事命令通过电台迅速传达各部队,密电码远胜“鸡毛信”。鸠山自然明白,这份密电码是给北山游击队的。如果这份密电码传到拥有几千人的游击队手里,那不是如虎添翼?李玉和东藏西挪,从饭盒再移到石碑底下。鸠山不明白这铁了心的人会把这宝贝藏在哪里。
看到朝思夜盼的那本密电码,居然换来一本老黄历,鸠山不禁大失所望。
再看铁梅,这小女孩也不简单,镇定自若有她爹爹风范,莫不是革命血代代传,骨头硬也有遗传?学过医的鸠山犯了难,遗传是打娘胎里来,革命基因是先天,祖孙三代一根藤,这是科学胜哲学。天生就这一家革命人,没奈何!没奈何!鸠山正在苦苦思考基因遗传科学与社会人类学的学术难题之时,没料到老太太更说出一桩天大秘密,这秘密更让人惊奇!不知鸠山听懂了没有,若真听懂了,他就会恍然大悟:为什么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