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劳没学过数学,怎么也想不通这五块大洋的欠款是如何涨至二十五块大洋的,更想不通的是除夕夜拿着一冬血汗换来的七块五大洋不仅不够还债,剩下的十七块五竟还要当晚还清,不得有误!好话说尽,老脸卖尽,大不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杨白劳心一横,到衙门说理去。穆仁智一声断喝:“这就是衙门!”浑如猛张飞当阳桥头一声吼,吓得曹操回马退兵;又如勇孙策一挟一吼,两员小将命丧了。杨白劳心一惊,莫不是这黄家就是鬼门关,今儿个我小命不保,过不了这年关?
黄世仁并不想要杨白劳的命,其实也并不惦记那剩下的十七块半。穆仁智也说出了黄世仁的真实想法,他看上了杨家的女儿——喜儿。
原来如此,杨白劳哀告,小女早许给了王家小子大春了。“绑了,送衙门去。”黄世仁一声猛喝,威力却比穆仁智大了许多,杨白劳听他一声吼,一个哆嗦,晕死过去。这一声猛喝,正是这出双簧的创意所在,先是穆仁智来了个先声夺人:“这就是衙门。”黄世仁又来了个余韵袅袅:“绑了,送衙门去。”这一唱一和,演出个梦幻般的场景来——敢情这杨白劳走来走去,进进出出都是在衙门里受审着哩,少东家就是官老爷、穆管家就是捕快头,一阵审来讯去,也就只剩着招供画押的份了。这场景想来杨白劳戏里戏外都是见过不少的,他大字不识,只记得那社戏里常说“你不招吃得一顿打还是得招,你招了却免受些苦头”类似的话头,也就稀里糊涂地在穆仁智递过的那张状纸上画了押,按上手印,什么罪名却是不知。
黄世仁和穆仁智撇下晕乎乎的杨白劳,各自过除夕去了;杨白劳什么也记不得,只觉得那十七块半东家不逼要了,这里边定有什么问题。忽然,他依稀记起穆管家告诉他那张他画押的状纸名头,“抵债卖身”!——那十七块半原是喜儿的卖身钱啊,初一大早就要喜儿过门!看着头扎红绳欢天喜地的喜儿,杨白劳欲哭无泪。咕咚咚喝下点豆腐的卤水,撒手而去。
死了个跑龙套的,并不碍着少东家的大戏登场。初一大清早,黄家一帮人便将喜儿劫到了自家院中。大春自小与喜儿青梅竹马,又有媒约,自然要拼死一搏,无奈黄家人多势众,鸡蛋哪能跟石头碰。好在有地下党员赵大叔苦心相劝,王大春咬心切肺投八路,因此,埋下颗星火种子,留待三年后燎原。
在黄家大院中的每一天,于喜儿来说都不吝于一次人间炼狱,心间的酸楚与恨怨远胜鲁迅的十年之耻,而她却连书写的权利与能力都没有,只能一遍遍在心中切齿痛骂。
鞭抽我,锥刺我,
不怕你们毒打我,
地主豺狼心狠毒,
打死爹爹又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