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不自然地道:“这丫头好的不学,净学人家说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母亲笑了起来,“你也别怪她,是我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你泡什么温泉呀,问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说,是三殿下昨晚留宿在你房里了。不过你们也该节制些,怎么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我大窘,低垂着眼眸,看水面的倒影中自己羞红的面容。
母亲撑不住地笑出了声,“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都成婚那么长时间了,我也不是外人,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心下略松,看来疏影并没有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出去,母亲大概还不知道我与南承曜一直以来并无夫妻之实,我倒并不是想要刻意隐瞒,只是不愿意他们再为我担心罢了。
触及这个话题,我到底还是有些放不开,红着脸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母亲见了,似是欣慰地轻轻叹道:“看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看来这几天倒是我白白担心了。”
我一怔,母亲一直对我心存愧疚,总是担心我在三王府中会受委屈,这我是知道的。可她方才,说的却是这几天。
我回想起中秋赏月宴的那晚,也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她脸上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心底微微一沉,“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惊觉自己的失言,忙掩饰般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滟儿,有哪一天是让我省心的。”
我静静地看着她,片刻,轻声开口道:“母亲曾经说过,我与滟儿不同;母亲也说过,有些事情,我迟早会知道,迟,不如早。所以请您不要瞒我,不论发生了什么,清儿都能承受得住。”
她怔怔看我半晌,终是长长叹道:“清儿,你这么聪明,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有些时候,我宁愿你糊涂一些,不要那么懂事,也不用看得那么透,那样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我笑笑,没有说话,而母亲的面色仍是有些犹豫,迟疑地问道:“清儿,你在清和殿上的那曲琴音,是苏先生教的吗?”
“中秋赏月宴上,是清儿第一次听。”我摇头,平静地重复着昨夜对南承曜说过的话,心内却是不禁一凉,知道必然是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母亲停了半晌,目光缓缓地转向窗外,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你不会明白我们那时的感受,真的如同做梦一样。五年之后,这世间,竟然又现惊鸿琴音。”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觉得心中的某一个角落,正一点儿一点儿地了陷落下去,终于寒冷一片。
母亲目带怜惜与不忍,接着,却仍是开了口:“那支曲子,正是前朝公主宁羽倾所作的‘惊鸿歌’的乐音,当年在前朝太后的寿宴上,她抚瑶琴清唱,余音绕梁,风姿惊世。我曾以为这世间再不会有这曲惊鸿琴音,可偏偏是你,清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玉露殿内,水汽氤氲,万物看在眼中皆如幻象,朦胧一片。温泉水滑,却洗不尽我心底的冷意与悲哀。
他留宿在我房中,情难自禁,却原来只为了一曲似曾相识的惊鸿琴音,而茫茫夜色中的那一声“清儿”,唤的是我,还是“倾儿?”
嫁入天家,本就注定与爱无关,这我明白,也从未奢望过。可到了如今,却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做到毫不在意。或许,我能够接受他并不爱我的这个事实,然而,却无法容忍,自己竟然在无意之中,做了别人的替身。
“清儿……”母亲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转头,正对上她复杂的眸光,盛满疼惜与内疚。
我的视线,慢慢掠过满池的莹洁之水,略微停了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异常冷静地开口问道:“母亲可知,那位前朝公主是否性喜温泉?”
母亲怔了一下,方才答道:“这我倒不曾听说,不过因为圣宠有加,她得以常往郦山避居,那时,三殿下正是她的贴身护卫。”
我微微点了点头,唇边带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原来如此,果然如此,这种极致的奢华,不过是为了复原她心中所喜,亦或是为了追思曾经的美好。就连我自己,在他眼中,是不是也只被看做一个相似的影子?可即便是这么情深难忘,他还是亲自逼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坠下万仞深崖。
“清儿,你不要这么笑!”母亲用力扳过我的双肩,目光中纵有心疼,更多的却是带上了坚定强硬,她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道:“你听着,宁羽倾已经死了,我慕容家的女儿犯不上去同一个死人去争宠。不管怎样,你记着,现在身处这玉露殿中的人是你,今后有资格享受这温泉,以及无尽尊荣的人也只会是你,你明白吗?”
我深深吸气,心内的情绪如暗潮涌动,却终于沉淀为最初、也是最后的平静。
我看着母亲,淡淡一笑,“让母亲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今日种种,不过是让我看得更透,明白什么是该求的,什么是不该求的。现如今,女儿什么也不想,只求我慕容一家能够家业繁衍、上下安宁。”
母亲叹息着开口,“清儿,你一直都是这么懂事,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告诉你这些,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