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个人,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待到整个邺城城楼上的妇女都随我一道唱起这首歌之时,我清楚地看到了董狄眼中赤裸裸的杀意。
我知道,邺城的守军多半没有反心,此番会拼死守城,一来是追随董狄;二来已是骑虎难下,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可即便是这样,面对南承曜的三千精兵,以及不日便抵达的凯旋大军,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恐惧的。
漠北边民生性刚直豪爽,对于挟妇孺以当令箭这件事本就心中有愧,因为那些人毕竟是自己的乡人邻里。所以如今,当这首耳熟能详的相思之曲绵绵唱出之时,更是让他们本就不强的求战之心黯淡了几分。
而此曲对城楼之下血战的军士而言,效果却恰恰相反,那只会激发出他们心底争胜归家的渴望。恍然间,已有兵士攻上城头,我微微闭眼,知道邺城守军已军心已乱,而攻城一方,则士气大振。
啪的一声,董铭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到了我的脸上,我一时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颈项之间,原先已经渐渐干涸的伤口,重又渗出血迹,而暖手炉砸裂的碎片也深深嵌进了我的手心,湿黏一片。
董铭背对着我,对董狄急道:“爹,这个女人再留在这里只会动乱军心,让孩儿先把她拖下去锁住!”
董狄冷冷地看着我,又看看董铭,终是一闭眼,语带决绝,“你即刻带她离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有她在手上,终究是多了一道保命符!”
“爹!”董铭惊急地失声喊道,然而董狄却不理他,重又提刀上前,厮杀于阵上。
董铭一咬牙,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死死地钳制着我的手腕,一路将我拖下城楼,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加理睬,动作粗鲁地将我强拉上马,狠狠地挥鞭前行。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待到马停,才发觉眼前赫然便是董记商行。商行里大半的人都抽去守城了,那个唤作臻玉的婢女一见我们进门,便急急地迎了上来,“铭主子你可回来了,没伤到哪里吧?”
董铭没有理会她,只是径直将我甩到她身边,语速沉急地开口道:“臻玉,帮她把伤处理一下,然后好好看着她,不能让她离开商行一步!”说完,他转身便走。
臻玉急唤:“铭主子,你还要去哪里?”
“回城楼,我不能丢下我爹一个人!”董铭说着,大步往门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起身轻道:“董大哥,方才的救命之恩,慕容清铭记在心。”
若非他方才的那一记耳光,只怕董狄早就动手了,他眼中的杀机与恨意太过明显,根本无须费心掩饰。
董铭因听到我的话,身影微微一僵,他顿在门边,没有转头,“胁迫你一个弱女子,原本是男儿所不齿之行,但形势所迫,是我们对不起你。我如今只能暂时保你性命,却不能放你走,爹说得没错,对于我董氏一门成百上千条人命而言,你始终是一道保命符……三王妃,我董家欠你的只有来生再还了!”语毕,他疾步而出,只安排了两个侍卫守在房门外。
臻玉重又换上了一脸寒霜,盯着我颈项间的伤处看了半晌,终是不情愿地取出药箱,想要帮我上药。
“多谢姑娘,我自己来吧。”
此刻身处温暖的房间中,先前因寒冷而麻木的疼痛却渐渐笼罩上来,手心里嵌进了密密的暖炉碎片,血一直没有止住,必须要先清理干净才行。
臻玉正要开口,便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奔跑和呼喊声,“臻玉,你在不在?还有松哥和天哥,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这邺城就要被攻破了,快些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