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一面转眸看我,原本淡薄的笑容里带着几许打趣的意味,“再说了,我若是留在外面,只怕是有人又要胡思乱想了。”
我面上一红,略微窘迫地看了他一眼,而淳逾意本欲再说什么,却忽然转眸定定看我,目光肆无忌惮。
我有些不悦,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淡淡响起,“请淳先生为王妃把脉吧。”
淳逾意一面示意我伸手,一面仍是毫不避讳地探究着我面纱下的容颜,我有些不情愿,肩上却被南承曜安抚性地一握,不忍拂他的意,于是只得伸出右腕。淳逾意的手指慢慢搭上了我的脉,起初仍是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我的面容上,却慢慢的,一点一点凝起心神,面色也渐渐专注起来,隐带兴奋。
“王妃可是中过‘千日醉兰’的毒,后来又解了?”
我点头,看来此人的医术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帮王妃解毒的人是谁?可否让在下一见?”他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我并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我和苏修缅之间的事,于是摇头道:“本宫机缘巧合方得贵人所助,并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淳逾意“啊”了一声,面上神情混杂着兴奋和惋惜,“‘画鬓如霜’,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能见到这套传奇针法,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邪医谷苏先生外就再没有人会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
我一怔,“淳先生怎么如此肯定本宫身上的毒不是苏先生所解?”
他想也不想地开口道:“原本要想解‘千日醉兰’的毒性而又保王妃无恙,除了原来的施毒者外,普天之下,就只有苏先生一人能做到,而这套‘画鬓如霜’,会的人也只有他。可是我很奇怪,从施针手法来看,却并不像他。”
我又是一怔,问:“此话怎讲?”
“‘画鬓如霜’是天下最为奇绝的针法,然而会的人却屈指可数。固然是因为这套针法极为难学,然而最重要的,却是因为这套针法太过耗损心力——欲救人,先伤己,救人三分,伤己七分。所以即便这套针法精妙得无以伦比,却仍是慢慢失传了。”
我没有说话,听他的声音继续传来,“从王妃的脉相看,余毒已清,再无祸害,这前面的针法精妙绝伦,的确像是苏先生亲为。可是王妃体内仍虚,可以看得出最后这固本还原的针法施得极为绵软,虽勉强收势,保了王妃性命无忧,却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出自苏先生之手。”
我脸上的血色一点儿点儿地褪去,淳逾意不知道,我却很清楚,替我解毒的不是旁人,正是苏修缅。
那淳逾意所说的针法绵软,是不是意味着,他为了救我,已被那救人三分,伤己七分的“画鬓如霜”伤了心脉?我想要开口问些什么的,话音却哽在喉间,出不得声,整个人也僵硬得无法动弹。
恰此时,一双手稳稳地握住了我的肩,南承曜掌心的温暖传至我身,然后,他的声音淡淡响起——
“是不是苏先生施针治人反伤了心脉,以至于后面的针法不稳?”
他替我问出了我问不出口的话,我虽无力回头道谢,心里却是感激的。
淳逾意依旧一口否决:“不可能,以苏先生的修为,‘画鬓如霜’的反噬断不至此。”
我想起了再见苏修缅时,他的眉目如常,并无病态,甚至还能与南承曜对剑比试,心内虽然仍有疑虑,却也略略安定下来。
而淳逾意眼见得不出结论,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径直取了纸笔替我开方子,一面写,一面道:“毒性全退,王妃的身体其实已没什么大碍,我开的也不过是些温补的药,好好调理便是。”
我接过方子,轻声道谢。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看在你有几分像卿儿的分上,我奉劝你一句——人如灯,思如油,思虑过甚,常人自然无妨,虽积弱一点儿,但伤不了根本,你却不一样。从你的脉相看,身体已是几经耗损,特别是头部承灵、百会、天冲三处要穴,气血不行,凝塞淤堵,就连‘画鬓如霜’亦不能打通。没有厚实的身体底子撑着,却要劳心思量的话,那便只能是,油尽灯枯。”
我怔住,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整理自己的药箱,声音一字一句传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王妃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