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辛格的祖母照片夹在浅蓝色的木质相框里，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上面，模糊了眼睛和鼻子。她的嘴唇布满皱纹，微微张开，似乎想和人说说话。

辛格的祖母在中国上海生活了十一年。1938年冬天，她和家人躲避“二战”劫难，从奥地利出发，辗转多次，逃离到上海这座孤岛。在辛格很小的年纪，祖母就告诉他：“希特勒想要灭绝犹太人，那个时候，整个世界只有中国上海向犹太难民伸出了援助之手。没有中国人的帮助，就没有我，也没有你的爸爸，更不会有你。将来，你一定要帮助中国人。”辛格点点头，或许是因为年幼，他并没有牢记在心。

时间一步步往前走。祖母八十九岁病重期间，辛格请假从美国纽约回到了耶路撒冷。祖母握住他的手，问道：“这几年，你帮助过中国人吗？”辛格笑着说：“我在美国一家投资公司工作，帮助过好几家中国企业在纳斯达克上市。”祖母听完他的话沉默不语，慢慢松开他的手。

辛格走出房间，洒在外面的阳光明亮而笔直，刺痛了他的眼睛和神经。这几次回家乡，祖母见到他，总会问这些话，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辛格坐在碎石路边，点上一根烟。

他的身影进入了夏墨的视线。这个夏天，她刚好在耶路撒冷旅行。她放缓脚步，从他身边经过，走到不远处的咖啡馆坐下，举起长焦镜头，观察他和他头顶上的烟雾。

过了一会儿，辛格低垂着脑袋，走向咖啡馆，坐在夏墨左前方的位置上。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在桌子上跳跃，晃动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他。

夏墨戴上墨镜，拉下休闲帽檐，呷了一口薄荷味的冰茶。她的手机响了，是母亲从家乡打来的电话。她们母女俩通话时，辛格侧耳倾听。夏墨挂断了电话，辛格站起身，手摸下巴，一步一步走过来。“你好。”他在说中文，“你是中国人？”夏墨点点头，微笑着回应他。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辛格只会说几句简单的中文，不认识汉字，但这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流，夏墨是中国广播电台文化频道的主持人，五年前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英文系。

他们面对面坐着，交流的内容轻松平常，说说耶路撒冷的天气啦，夏墨此行印象最深的景点啦，还谈了美食和宗教。谈到中国宗教，辛格露出好奇的神情。“我是无神论者，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无神论者。”夏墨说。

辛格点点头，神情有些迷惑。“中国人信仰什么？”

“绝大多数中国人没有信仰。”她说。

“真的吗？”辛格眉头皱紧。

“‘临时抱佛脚’，或许是中国人最显著最深入人心的宗教信仰。”

“临时抱佛脚？中国人真的没有信仰吗？”

夏墨想了想，说：“对春节除夕之夜的期盼是中国人最大的生活信仰吧。”

“春节？我知道春节，我祖母对我讲过。”他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