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严饰,稀世所有”的华严寺、善化寺,曾经“金铺佛焰,丹漆门楹,供设俨然,粹容赫焕,香灯灿列,钟鼓一新”的气象,已被岁月的风雨带走,但昔日崇佛重教、兴弘三宝景况,尚可通过历史遗存的鉴照,在我们想象中缓缓复原。三世佛并列华严寺殿中佛坛,环绕佛坛,为多尊胁侍菩萨、供养童子、四大天王,众像神情生动,若思若悟。殿中彩塑除少数为明清补塑外,完整保存了29尊辽代塑像。朱弁《西京大普恩寺(今善化寺)重修大殿碑记》摹写真切:脸容庄穆,梵相奇古。慈悯利生之意,若发于眉宇;秘密拔苦之言,若出于舌端。有来瞻仰,莫不钦肃;五体投地,一心同声。
华严寺魁身宽肩、高鼻阔额的塑像,与云冈大佛一样,艺术地保留了草原民族的风采特征。一尊尊菩萨或坐或站,或扬手或合十,举手投足间,张扬着鲜活个性,一扫众多佛殿静寂肃穆气氛和宗教造像的拘囿刻板,使人恍如置身于市井人群之中。其比例之合乎自然,表情之生动世俗,惊美于晋祠圣母殿塑像。
华严寺每尊佛像面部,皆饰以金铜之色,熠熠生辉。颇具情趣和生活化的是,当年契丹妇女妆面,竟也学了佛的样子。张舜民《使北记》:“北妇以黄物涂面如金,谓之‘佛妆’。”宋代彭如砺有诗写道:有女夭夭称细娘,真珠络髻面涂黄。南人见怪疑为瘴,墨吏矜夸是佛妆。
华严寺大雄宝殿与善化寺三圣殿内部结构,采用减去金柱或向前后移动前排金柱的手法,既避免遮挡礼佛视线,又调整扩展殿内空间;善化寺三圣大殿外部两端檐下各出60度斜拱,既承载檐部重压,又极具观赏价值,状如盛夏牡丹,宏大壮丽。均在建筑史上极为罕见,属辽金王朝的独创性贡献。
华严寺殿内后壁“皆置经厨”,经厨之上有天宫楼阁40余间,乃依照辽代实际建筑尺寸样式,按比例缩微而成,雕镂精微,玲珑巧丽。梁思成曾双手合十,赞其为“海内孤品”。殿内彩塑、平綦藻井、内槽彩画,统属辽代重熙年间原物,气韵贯通,至臻至美。
金灭辽的战火,曾将善化寺付之一炬。“天兵一鼓,都城四陷,殿阁楼观,俄而灰之”。楼阁飞为埃坌,堂殿聚为瓦砾。善化寺殿内有一通“金碑”,文理精深,文辞珠玑,珍贵记录了金代于战火之后重建善化寺的来龙去脉。撰者何人?朱弁,南宋大儒朱熹的叔祖父。
“反躬践实,穷理致知,传二程而分流;讲学授徒,著书立说,配十哲之永馨”。朱熹,宋代理学集大成者,程朱理学对中国思想史影响剧烈。其以“万物皆出于理,理为世界之本体”为内核,编织成精密的哲学思想体系。朱熹亦为宋代文学家教育家,多有名言章句广传民间:“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晚红飞尽春寒浅,浅寒春尽飞红晚;”“一湾流水,半痕新月,画作梅花影;”“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自敬,则人敬之;天地变化其心,孔仁成之在我……”
叔侄之亲,青蓝之美,朱弁与朱熹,不啻闪闪映照中国历史天空的双子星座。
宋靖康二年(1127年),灭辽金军顺势南下,直达汴梁,若囊中取物,将北宋两位皇帝徽宗和钦宗唾手俘获,连同皇族后妃300余人一并带回塞外京都。“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岳飞,一面壮怀激烈,仰天长啸:“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一面扼腕“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知音稀少倒也罢,最可悲者,乃忠君常被奸臣害。难得有傲骨之士为岳飞墓阙慷慨撰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难得秦桧有后代知耻明理: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多年以后的辛弃疾,“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叹“红巾翠袖,揾英雄泪!”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借郭靖、杨康之名,告诫后代勿忘靖康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