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高文还是典型的“北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正是“北漂”盛行时期,就个人成就来讲,他还是这类人中的出类拔萃者,但也穷困潦倒。他的房子是租的,是二层楼上的一个两居室。到北京后的他经朋友介绍租了现在的房子,和房东——一个孤寡老头合住,月租金三百元。他远离文坛,因为他想远离《北京往事》,在那儿没有谁先介绍他的名字,首先说的总是《北京往事》。他害怕《北京往事》,过的是另一番生活。对高文来说,《北京往事》就像一瓶毒药,没有吞咽过的人是无法体验其中感受的。
老头说话含混不清,高文住进来六年了,至今老头说十句话高文也只能听懂七八句。
高文领着盛珠上楼梯的时候,费神琢磨着怎样把一个谎言编圆,更重要的是怎样尽快让老头听懂他的意思。
在这之前,盛珠接受指令,关于自己的来历身份听凭他瞎编,不得插嘴。
打开门的时候,发觉老头不在家,高文顿时松了一口气。
盛珠放下包,说:
“有没有洗澡的地方?我身上太脏。火车上人挤得连脸也没法洗,我一辈子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脏过。”
高文听了盛珠的话,顿生喜悦。
看来盛珠不是一个脏人,说不定还是挺爱干净的呢!
高文笑着说(这大概是他跟盛珠接触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说一辈子啦?”
“这是一个比喻的说法嘛。”
盛珠从包里掏出毛巾、香皂及其他梳洗用品,他发现盛珠用的化妆品和洗发液均是上档次的,而且在一堆梳洗用品中还有一瓶包装华丽的香水。
“有洗澡的地方。我替你把淋浴器打开,一会儿就能洗。”
盛珠在洗澡的时候,高文暗潮涌动,阵阵潮红映染着脸面,似乎他早就喝得烂醉。
高文的经验里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开始失望扫兴,提不起兴趣,后是激动、震惊,不能自制,高文觉得盛珠也许还会让他体会这种“逆转”经验。
事实上,高文的身体及心情已经“逆转”得难以自控。
盛珠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种毛茸茸的水蒸气。用毛巾裹着头,像一个名门贵族款款迈步,宽大的裙裤在交叉移动之中不时勾勒出她饱满结实的臀部。
高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盛珠和大街上的盛珠已是天壤之别。高文的双眼射出的光晕淫乱灼烫。
在她弯腰的时候,高文蓦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你真美,美极了,原来你……这么美,我觉得在做梦。怎么陡然之间‘换了人间’。”
盛珠挣脱开了,嗔怒地说:
“看你,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太值了!太值了!”
高文痴人说梦似的自语着。
“什么太值了?”
“噢……我是说……”
高文支吾。直到盛珠洗澡之前,高文还在犯嘀咕,觉得不该为这个姑娘冒此风险。
妻子在新疆,高文流浪到北京之后妻子一次也没来过,老头——房东至今不知高文的妻子长得什么模样。
领来的盛珠若让老头看见,老头肯定认为这女人是高文的妻子,这样高文的妻子若真来了,饶舌的老头在诧然之中完全有可能让事情败露,对高文坚贞不渝的妻子遭此打击在高文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而现在,他觉得所有的风险都不存在了,或者说所有的风险都是值得承担的。像一个礼盒骤然打开,另一个高文横空出世。此高文英勇无畏,在所不辞。
盛珠朝脸上抹着粉,然后又抹口红、眼影膏,一切装扮停当,转过脸朝高文媚然一笑,高文像遭雷击,感到猝不及防。高文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如果不是梦,也是一种臆想。
“怎么样,”盛珠冷冷地说,“还满意吧?”
“难以想象!”高文拉着盛珠的手,“你施了什么魔法?”
盛珠缩回手。
盛珠觉得高文说话有点儿语无伦次,高文根本没想到这个让他上天入地的女人其实早就洞悉了他的那点儿可悲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