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应该说是后半夜,在珍宝旅馆住宿的不少旅客都听到了101房的吵闹声,茶杯被掼碎的剧烈声响更是惊天动地,从沉睡中惊醒的旅客有的敲击墙壁,有的直接来到101房叩门,以示抗议。直到旅馆值班人员起来制止,两人的争吵才逐步平息。
高文睡到中午十一点多钟起来时,郝青已不在房间了。
郝青在挨着高文床的另一张床上睡。高文发觉她床上的被子整齐地叠放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镜子、梳子、抹脸膏也都不在了,慌忙打开衣橱,郝青放在衣橱里的包也没有了,高文脑际的第一个闪念就是郝青去火车站了。
去乌鲁木齐的火车北京每天只发一趟,晚上九点多钟发车,如果现在去北京站肯定能见到她,她大概正在售票大厅买票。
高文不愿去北京站。即便是最后的送行,他也不愿去。
但又觉得不踏实。郝青会这么轻易走了?她是不会放过他的。高文的心又怦怦跳了。想象里,郝青回到新疆就将奋笔疾书,把他抄袭她歌词的丑闻复印无数份,投递到全国所有报刊。渐渐地,高文又感受到了心口的那把尖刀。
他顾不上刷牙、洗脸,套上衣服,就打上车直奔北京站。
高文意识到必须稳住她,不能让她走。如果她就这么走了,留给他的无疑是一道酷刑。
高文在北京站找遍了每一个大厅也没找到她。在臭烘烘的人群里挤来挤去,衬衫被汗水浸透了。后来重新挤到售票大厅,他看到由北京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的时间没有变,这就是说郝青此刻不可能离开北京。
高文来到车站广场东边的地铁出站口,买了一瓶冰汽水一气喝下去。这时候他猛然想到了首都机场。
郝青会不会乘飞机走?刚一产生这一想法就觉得不大可能。郝青不可能乘飞机的。她从未乘过飞机,根据她平常生活的节俭程度,她不仅不会乘飞机,也不会想到乘飞机。
于是决定在车站等。郝青说不定正在赶往车站的车上,她或许去采购什么东西而没有直接来北京站。
高文看到郝青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郝青背着包,气喘吁吁,目光涣散,高文飞步跑到她面前:
“你要去哪儿?我在这儿等了一两个小时了。”
“你管我去哪儿!”
“你要回去?”
“你管不着。”郝青说完往售票大厅走去。
高文一把拽住她,说:
“我向你道歉,昨天夜里我脾气不好。”
“晚了。”
“什么晚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郝青挣着要走,高文死死拽着她的手,说:
“跟我回旅馆吧。我求你了。”
郝青站着不动了。郝青平静地说:
“那好吧,你昨天夜里干什么去了?你如果能老实告诉我,我就跟你回去。”
高文这才想起昨夜他回旅馆之后,郝青发怒的焦点就是高文自始至终没有明确告诉她他去哪儿了。
高文由于被那朵凭空绽放的热带奇葩搞得神思恍惚,找不到一个能让郝青信服的理由,所以东拉西扯,没有明确回答郝青穷追不舍的焦点,这更激怒了郝青。在郝青发脾气掼茶杯的时候,他也发火,想以此压倒郝青,高文说:
“我去哪儿你管不着。”
没想到郝青现在还在追查这个问题,他非常后悔,如果昨夜精心编一个让她看不出破绽的理由,事态就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
“好吧,我告诉你,”高文低着头,似乎是在认罪,“我打麻将了。在海淀区的朋友那儿打麻将。”
郝青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像是一个置身迷雾中的探险家,说:
“打麻将?”
“输了四百多块。”为了使自己的谎言更真实,高文进一步展开了思路。
高文知道打麻将赌博对郝青来说不是不可饶恕的。
“真的吗?你没有去胡搞?”
“唉,”高文一仰头,“你要我怎么跟你说?把心掏出来?”
郝青似乎信了,高文从郝青的表情上得出结论:一场风暴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