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黄翼升率水师乘吴淞江的潮水进击,从黄昏一直激战至深夜。四更后,风狂雨骤,黑幕四垂,唯见淮军的炮火,把天际照得一闪一闪。天亮时,太平军已人去营空,遗下一地狼藉。初四,太平军试图反攻,但在野鸡墩又被击退,并一路退过南翔。李鸿章奏报:“初五日追过南翔,贼已退向嘉定而去,沪防一律肃清。此初二、三、四等连获大捷,力解北新泾围之实在情形也。”
此役淮军伤亡两百余人,亲兵营营官韩正国负伤,延至八月十四日不治。表现最突出的是程学启,他能攻能守,勇不可当,李鸿章称赞他“可统四五千人”。
这一仗,洋人采取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李鸿章写信给曾国藩说:“洋人声称发兵,迄未见一兵与贼交锋。”而他秉持老师“疏淡”之旨,“无论军事如何紧急,鸿章却未求他出队帮忙,渠固不能无忮心”。李鸿章喟叹:“然供给华尔月七万,洋人会防约八九万,皆丝毫不可缺,洋人尚谓无权,其非侵夺占踞不止矣。”他在信中说:
鸿章在此带兵,止尽我分内防剿之事,番酋来商则礼敬之,其不可行者亦未便曲从。近日番酋均不来营,谨受吾师与薛觐翁疏淡之旨,每从旁探询,洋商于敝处有感无怨,番酋亦无见怪之处……陆路迎敌交仗,断非洋兵所宜,鸿章亦不敢求他,既输下气且长骄志。关税尽若辈撮弄,兵事须自为主张。
北新泾之战后,曾国藩已经意识到,上海离不开李鸿章,也没有人能取而代之。他终于不得不放弃要李鸿章去镇江的想法,在八月初五的日记中,他无奈地写下:“镇江暂不可战,沪上不可离李。” 几天以后,他把这个意思上奏朝廷:“以目下而论,李鸿章有万不可离沪之势……所有镇江防务,应始终责成冯子材,耐苦坚守,不作出剿之计。”
这一次“挺经”与“挺经”的较量,最后以老师向学生让步告一段落。
闰八月,英国海军提督何伯奉命回国。他与李鸿章会面时,主动提出让新任提督固伯(A.L.Kuper)与李鸿章合作,重新夺回嘉定。李鸿章猜测,这是何伯试图挽回四月间因嘉定退兵丢失的面子。
霜降以后,天气渐寒,往年这时节乡下开始收挖山芋,但这时的江南水乡,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只见“霜降一过百草枯”的肃杀气象,而不见“薯类收藏莫迟误”的热闹情景。淮军亲兵营、桂字营、介字营、建字营约三千人,会同英法军队约二千三百人、常胜军一千五百人及英法教练与会防局炮勇千余人,车辚辚马萧萧,踏着清晨的薄霜,分路挺进。九月初一,抵达嘉定城下。
初二,天蒙蒙亮,攻城战打响了。李鸿章记述:“初二日卯刻齐开大炮,炸炮轰塌南门城垣四十余丈。守贼不支,遂冒烟竖梯爬入,我军队伍在西北门兜剿,贼冲突不得,擒斩投诚极多。”淮军顺利收复嘉定。李鸿章命况文榜、熊兆周、梁安邦三营驻守嘉定;程学启带三千人马,驻守黄渡,以扼昆山、嘉定、青浦中枢要隘;滕嗣武领千人进驻青浦,以水师守住河道。各营深沟高垒,储粮积药,防备太平军的反攻。
果然,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九月中旬,谭绍光率十万太平军,猛扑四江口一带,只见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黄头巾层层叠叠,像山崩一般涌来。淮军刘士奇、郑国魁两营被重重包围,程学启、李鹤章两营火速赴援,苦战十几天,反复冲突厮杀,淮军伤亡四五百人,也不能解围。当时的形势,十万火急。九月二十日,李鸿章亲自领军赶到,调浦东刘铭传部四五百人常胜军千人,约定二十二日会战。
李鸿章面对二十倍于己的太平军,除了像华尔那样,抱必死之心之外,已无其他的出路。他把淮军分为三路,程学启居右,刘铭传居中,郭松林居左,各营将领举行誓师会,气氛悲壮。李鸿章“与诸将誓曰:我军以四五千余人,敌十万之贼,拼命血战,在此一举,临阵退缩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