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去就走了一个多月。
入冬时,他准备回去了。他骑了红格格家的马,他得回到红格格家。他卖了老羊皮袄换来的干粮已经吃完了。由于他骑马时间太长,大腿根儿上起了个疖子,化了脓。他感觉口干舌燥,双腿发软,可能马上就要病倒了。路过一户人家,他想讨口水喝,也给他的大儿马喂些料。这户人家的男人看上去很健壮,他正在侍弄一头样子丑陋的瘦驴,嘴里嘀咕着什么,一脸的不高兴。他的女人坐在柴草堆上,怀里偎着三个狸猫一样的闺女,最大的不过十岁,每人梳着两只羊角辫。她正在咬牙切齿地给她们抓虱子。她很瘦,乍一看像一只狐狸。
麻钱对男人说,大哥,我离家时间长了,盘缠也用完了,麻烦你给我的马喂点料,我今天要赶回义和隆去。
男人的眼光落在大儿马身上,他摸着大儿马的鬣鬃嘴里啧啧啧地称赞说,人比人活不成,毛驴比马骑不成,义和隆的牲口都比我们这儿的穷人值钱呀。我这半辈子累得裤裆里的毛都没有了,还没挣下一匹儿马。这年头,油往油缸里流呢,地商老财富得流油,土匪来了还不抢他们。他们地多渠多,交的税还少,这是个啥世道。兄弟,你家有多少地,是个大东家吧。
麻钱说,大哥,我是给人家揽长工的,我还不如你呢,你看你有家有口热热乎乎的。
麻钱看到那个女人低下头去,把她的六只羊角辫搂得更紧了。她的三个闺女耗子一样在她怀里钻来钻去吱吱叫着,全然不知母亲受到的凌辱。麻钱摸了一下衣服口袋,掏出一把炒黄豆,递在女人和孩子的面前。女人抬起头来,把她的一个孩子推出来。
那个男人看到麻钱叉开腿走路便问,兄弟你的腿咋了?
麻钱红着脸说,起了个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