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是一部涉及毒品的影片,这决定了它的基本价值观: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但影片的思考又不止于此,阿力(吴彦祖)在片头和片尾两次发问:“昆哥(刘德华)和阿芬(张静初)的死让我终于明白了,吸毒是由于空虚。那到底是空虚可怕还是毒品可怕呢?”
“门徒”二字点出了主旨,关于皈依和背叛的故事。毒枭昆哥是教父,千挑万选之后错选卧底警察阿力做门徒,继承自己的产业系统。兵贼不能同炉,终于图穷匕见,昆哥问:“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阿力的眼神迎上去:“你不是卖电器!”
吸毒是堕落,贩毒是犯罪,缉毒是正义,沾毒的影片必须雷厉风行地反毒。在这一点上,《门徒》和《中华之剑》之类的纪录片没什么不同。甚至,《门徒》还真像纪录片一样展示了制毒的过程,贩毒的网络,罂粟的园地。它肯定要说教,不说教通不过审查,不说教就丧失了基本的道义立场。
可是在充满“门徒”和“教父”的香港黑帮片中,90%的片子不是赞颂警察、谴责匪徒的视角。这是香港的电影传统,也是颠扑不破的市场定律。《门徒》也是这样,昆哥从事着十恶不赦的行当,但他并不面目可憎,他的一套“全是吸毒者的错,我们无罪”的歪理很有蛊惑力。为了保护妻女不受牵连,他最后切脉自杀,这不仅让阿力的心里不能平静,也打翻了观众的五味瓶。而警察们是什么德性?廖启智演的反走私警察,一听楼上有大量的毒品,仿佛眼前出现了通往锦袍紫莽的天梯,马上进入疯癫状态,完全不顾同行的死活。尔冬升演的扫毒组总警司,一听昆哥说让他们夫妻见面就什么都说出来,给他以立功的机会,就犯下了低级错误:二人见面后马上串供,警方还是一无所获。除了悲天悯人的阿力,片子里的警察都是利令智昏之徒。
就这样,两套自相矛盾的价值观共聚一堂。如此一来,商业片的肌体上就长出了文艺片的细胞;如此一来,白日梦当中就注入了现实的影子;如此一来,主旋律的轰鸣中就夹杂了不谐的“噪音”。尔冬升如果不是混迹在商业为王的香港影坛,他会是个特别纯正的文艺片导演。即使生长于迎合为主的拍片氛围中,他仍然要执意加入自己的独特观察。他不愿意政治不正确,也不愿意太过委屈自己,这是一种无奈的面面俱到。结果是一次次奉献较高水准的作品,但从来不能发挥到极致。《癫佬正传》是这样,《色情男女》是这样,《门徒》也是这样。唯一的例外是《新不了情》,一个绝症美少女把苦情做到了极致,成就了尔冬升最有人缘和人气的电影。《门徒》中,吸毒的恐怖传递出来了,《无间道》式的左右为难感传递出来了,可是看完全片后,就觉得两股力道抵消得厉害,我不知道该抱着怎样的心情走出影院,不知道该怎样简明扼要地介绍这部影片。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人性是复杂的,电影也是复杂的。
片子不难看,相当程度上是由于细节的真实。小孩儿是电影中最有效的催泪弹。让孩子像《妈妈再爱我一次》中那样直接号啕大哭是最笨的办法,聪明的导演只是把孩子置于一种不该承受的艰难境地中,像《偷自行车的人》。孩子越懂事,情节越惨伤。泰国那片鲜艳欲滴的罂粟花,是故事片中少见的玩意儿。据说是为了本片而专门种植的,一待拍完马上铲除。有一个细节让我震骇:剿毒行动中,一个警察伸手进来拽门闩,被一个毒贩用锤子敲掉了整只手!或煽情,或质感,或暴力,凡是动了心思、下了本钱的,观众都不会无动于衷。
电影和文章一样,情绪饱满地把一个人、一件事说深、说透,最容易打动观众,也最见功力。《门徒》有点三心二意,但还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