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的反应有些出乎冉沐的意料,她略略一怔,道:“我就是好奇。”
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她仍是开了口。
“我和汀风仙君并不熟悉,只有过几面之缘。我熟悉的,是一个和他有关的人。”
“是什么人?”
“小沐你知道,我在三生桥上待的时间太久,终日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了,能记住的就很少。只有一个姑娘不同,她叫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连续转生了七世,世世都不肯喝我的忘尘汤……”
从云娘口中道出来的,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有仙缘的人死后转生,都要喝下云娘熬的忘尘汤,忘掉前尘过往才能重新开始。
可有时候,有些执念过深的人不愿舍弃生前记忆,便得独自在临川中待上百年,待受尽怨气侵蚀之苦,挨过百年无边孤寂,若心志仍未改变,便可带着记忆往生。
然而昆仑密境冷寂,临川水阴寒,怨气侵蚀身体之苦远胜于钢刀刮骨,而且许多人就算耐得住皮肉苦痛,也耐不住独自在临川中煎熬的百年孤寂。于是,有许多人反了悔,舍弃前尘过往,喝下汤转世投生。惟有云娘口中这位姑娘忍了下来,而且一连七世,世世如此。
最后,就连云娘也禁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记忆,才能支撑她渡过这漫长的七百年岁月。于是,在那位姑娘又一次历经怨气蚀体之苦,重新往生之时,云娘好奇问了她一句。
“你究竟为了什么,世世不肯喝忘尘汤?”
“为了什么?”那姑娘回过头来,朝云娘一笑,脸色雪白,笑容淡得几乎一碰就碎,那种脆弱与她表现出来的坚韧全然不符。她道:“我生生世世追随在他身后,只为有一日可与他比肩,若这一世忘了,那我以往的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她说那话时的模样,我至今仍记得。她的笑容明明是苦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悔意,那样的执迷,左右便脱不了一个情字了。”
听云娘这么说,再联想到自己提起汀风仙君时云娘的态度,冉沐心里隐约猜到点什么,她问:“这个姑娘,莫非同汀风仙君有干系?”
云娘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后来忍不住,偷偷托了掌书文官,瞧过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她命中犯情劫,一介凡人,偏要恋上九重天上的仙君,为了同对方在一起,不惜斩断尘缘走上修仙之路。可凡人要修成正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看着她世世徒劳,却痴心不改,也不知该佩服她,还是该可怜她。”
“那她后来怎么样?”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一世她的际遇终于有了转机,天生仙骨,资质非凡,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我本以为这一世的她定能得偿所愿,也暗暗替她高兴,可后来我拖仙界的朋友替我打听,才知道这几百年间,从未有过凡人飞升。我也想托掌书文官处再查查她的生平,但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已经全数消失了。刚才我瞧见汀风仙君,就是忍不住问他,可否知晓那位姑娘的下落。”
冉沐的心思提了起来,忙问:“他怎么说?”
云娘摇摇头,顾自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之后才牵动嘴角扯了个笑,那笑极为讥讽:“他道他不知情,他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独自追随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为了他在临川里受过七百年的煎熬。而且我同他说起这些时,我瞧他竟无半分动容,这位仙君的心肠,就算在天界诸仙中,恐怕也算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