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去了洗手间,洗去了脸上的泪痕,才又去了你的病房。已被剃去头发的你看到妈妈眼睛有些红,知道她是哭了。就劝她说:妈,别为我做手术担心,我能行,我能闯过这一关的!你妈不敢说更多的话,她怕一开口就又会哭出声来,她只是无声地拍着你的肩膀……
我看见她的身子在抖……
爸爸,手术前我注意到了你双眼中的沉郁,也留意到了妈妈的眼圈是红的,知道她是哭过,可我并没往更严重的地方想,只是以为你们为我即将到来的手术担心。我当时在心里劝自己:如今的开颅手术已不是难度很大的手术,自己又年轻,闯过这一关应该没有问题。另外,住在同一病房的那位辽宁来的大爷也给了我信心,经历了两次脑部手术的他还能那样开朗平静,我为何要惊慌失措,自己吓唬自己?不过想是这样想,手术前夜我还是没有睡好,我内心深处有些委屈:为何我刚毕业就让我遇到需要开颅这样的倒霉事?那天早上上了手术室派来的推床时,我心里生了一阵真正的恐慌:万一手术失败了可怎么办?毕竟是打开头颅啊!但你和妈妈的镇静给了我信心:爸妈不会让我去做对生命有威胁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放心。到达手术室时,我的心基本平静了下来,我边听着护士们的简单对话边进入了麻醉状态……
孩子,在你之前,爸爸还从未经历过做手术这种事情,所以我心里是非常紧张的。你动手术的那天早上,我和你妈相约,在你面前,不显露一点担忧和悲伤之情,要让你看出我们对你手术成功充满信心。你虽没睡好,但精神状态很好。我们和护士一起帮你做好术前准备,当手术室的护士推着推床来推你去手术室时,我走在推床一侧握着你的手直送你进了电梯,我和你妈妈努力笑着朝你挥手,直到电梯门关上,我们才在脸上浮现出痛心和焦虑,才忧心如焚地向手术病人家属等待区快步走去。
家属等待区在大楼的地下一层。这里有一部专线电话和手术室相连,一个值班员坐在电话机前,不时用麦克风传达着手术室里的通知。所有当日手术病人的家属,都焦虑地注视着那部电话和那个值班员。
这是一种充满不安和恐惧的等待。毕竟是打开头颅,麻醉师和手术医生的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再就是肿瘤能不能取干净,取不干净等于白做。我感觉我的心脏已离开原位,悬升到离喉咙很近的地方。你妈也很紧张,在闭眼默念着什么以平静自己。我想我也得想点什么,要不然自己会很难熬过这几个小时。想什么呢?就想想你得病这件事的源头,事情最初的源头肯定是我和你妈的结婚。如果我当初不和你妈相识结婚,那就不会生下你,没有生下你,那你就不会得这种奇怪的病,你也就不会受这种手术之苦。我想起当年你外公反对我和你妈结婚的情景,当时我很不理解,以为你外公是嫌我家穷,对他还有抱怨之心。现在想想,也许你外公那才是对我们的真正关心,会不会你外公那时就凭他的直觉感到我和你妈的婚事不妥当,会生出一个得重病的儿子?可惜你外公已经去世,已无法问清他当时反对我们结婚的真正理由了。假如我和你妈当时遵从你外公的意见,不结婚而只做朋友,各自再另外建立家庭,那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了。可叹人生不能从头再来,要是造物主当初造人时允许人生可以像乒乓球赛一样:重打一局,那该多好!那我和你妈的婚姻就可算做没有,我们重新回到没结婚的年龄和心境,重新生活,那就不会有今天的手术,我和你妈也不会再尝这撕心裂肺之痛了……
肖家月的家属在吗?肖家月的手术已经做完,请来看手术的切除物!
我的瞎想被陡然响起的值班员的通知打断,我惊得急忙跳起向值班室跑去。
你是肖家月的家属?值班员望着我。我这才明白不是叫我,慢慢地退到后边。这时,姓肖的病人家属上前问:哪是切除物?
值班员把一个玻璃器皿递到他脸前,我瞪眼看去,只见一团血乎乎的东西放在器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