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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第 二 章(2)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 作者:陈亚珍


自古,梨花庄的女人吃苦耐劳,性子刚烈。男人勇敢明达,拥有侠肝义胆。在始祖仇崇良建村以来,仇家最值得骄傲的是繁殖旺盛,子孙成群。因此,有人不算贫,无人贫到头的俗语一直流传至今。对女人的检阅是:好女不嫁二夫,好马不备二鞍。对男人的检阅是:好男不射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生存资源就是一沟谷的雪花梨。梨花庄的梨是极品,历朝历代都是献给皇宫的贡品,因此也就成了方圆的特产。梨花庄曾立了一条规则,只许种植,不许砍伐。种活一棵树,就要像人命一样去保护。村规上记载:梨树是梨花庄的“道体”,“道体”一被破坏,梨花庄的穴脉就完了。梨树是梨花庄的象征。谁砍伐了梨木,族里当下断水断粮,没收耕地,逐出梨花庄。因此,梨花庄是一片绿洲!

梨花庄的梨树初始是一条刚烈的生命变成的,是生命就有灵魂。虽然当初她不忠主,但她忠于情。因此,仇崇良对忠情者一向尊之。梨花庄人也因此世代在有情与无情中牵扯不清。于是,世代在不同境遇中,演绎着不同的悲情故事。

对于山脉,人们说,龙头出将,龙肚聚宝,龙尾以刨食为生。据说梨花庄,元朝时期出过一个武将,清朝时期出过一个武将,将虽不大,但都在朝廷有封号。但已无从考证,只是传说而已。到了“共和”时期,梨花庄出了一个上尉军衔,是彭德怀将军在朝鲜战场上亲自授予的,人们也说是个武将。这个武将就是我爹仇二狗。我们家恰恰也住在龙头上。“文革”期间,梨树以封、资、修砍掉,村里的男丁就果真再没有出过一官半职。人们说应了古训,地气坏了,刚脉断了……

站在村头,极目望去,四面都是山,山上已无树,只有无数荒芜的坟丘。沟谷里的梨树依稀可见,尚存无几。只是龙肚地带设有一个汞矿,看上去山体像被拦腰劈了一半,如同黑色的伤疤,采矿者蚂蚁般地蠕动着。

我僵硬地站在村边久久地发呆。“望夫坟”与“望子坟”曾是梨花庄的一道骄傲的风景,从前山外的人不断前来扫墓,还要放上鲜花。没有鲜花,野花也要采一把表示敬意。可如今被荒草所覆盖,看上去已无人问津了。庄里很静,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人都到哪里去了呢?莫不是也去找仙人指点命运去了?空茫茫的梨花庄让我陌生……

我顺着颓墙断壁的村街,沿路来到那孔破旧的窑洞前,窗户上塞着破布,烂纸,我扒开影响我视线的障碍物朝屋内望去,屋里的光线很差,我看到娘坐在土炕上两眼呆滞,形如枯槁,如同自筑的坟墓将自己囚禁在其中。屋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是油画师们最想捕捉的那种破败和古旧的场景。

娘缓慢地纳着鞋底,晦暗的屋内只听到“哧啦、哧啦”的纳底声。我不禁有些心酸,娘一生扶养了那么多孩子,现如今无人问津了吗?我泪流满面了……

死鬼,哭天抹泪给谁看?屋内传出了娘的骂声。我吓了一跳!我说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娘说怎不知道,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寻根问祖去了,没人理睬你是不是?你活着是个窝囊废,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我说娘,你为甚这样恨我呢?

娘说世界就是仇恨的世界,怎是我恨你。难道我想爱,世界就让我好好地爱吗?

可是娘,你让我生没有祖,死没有根呀娘,你让我一生渡不出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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