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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第 八 章(15)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 作者:陈亚珍


嘘!瞎久妮过来了。场面就出现了不同程度清理嗓子的声音。久妮现在是村里的妇女主任,积极分子,很厉害,通知开会谁去迟了以革命干部的名义训谁,有时还打。现在谁家孩子淘气了,大人就吓唬,说悄悄,看瞎久妮来了啊。孩娃就不敢哭了。万福爷病了,村里受过恩典的人家都去看望,久妮婶知道后就训导,说地主万福是改造对象,你们这是敬哪方神仙呀?大家说没吃的时候万福爷没少借咱粮。久妮婶说那是借也不是给。人们就无话可说了。但私下里还是有人去看万福爷。

天胜娘很快恢复原态说兰菊,天胜爹和二狗是一个连的,天胜爹是排长,是二狗的手下,也是官了。往后有二狗的信息就有天胜爹的信息,照应点啊。娘说谁和谁,忘不了。那些女人就都托娘照应,娘一一应应地答应了。

我学会写字的时候,先生让我每天给爹写一句话。第一句话是:“爹,您的名字叫仇二狗。”第二句话是:“爹,我是您的女儿仇胜惠”。第三句话是:“爹,我每天晚上数星星,娘说,天上一个星地下一个人,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爹,因为爹是官。

先生看了这句话,非常高兴,说这不是一句话,而是一篇短文了,而且也很有想象力。惠儿可以给你爹写信了。想不到仇家人的天赋如此聪颖,她说要是庄里办起学堂就好了,天胜,荷叶都可以上学。先生对着娘表扬了我,娘就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回到家中,娘抱了一捆柴,坐下来烧炕,脸上的喜色如同太阳晒热了的沙粒洒下一地。说惠儿,你每天给你爹说话,能不能也替娘给你爹说句话?

我坐在炕沿边上,两腿晃荡着,听了娘的话,想了想就替娘说:“夫君,我是你的女人兰菊,你想我吗?你的仗打完了没有?我天天晚上对惠儿说,口口(朝鲜)花布是什么样子,要是穿上口口(朝鲜)花布,是不是就变成口口(朝鲜)女人了?我天天想你,夜晚口(睡)不着觉。”

我读给娘听,娘突然捂住脸,面部的遗漏部分变成了一块红布。呸呸呸!死妮子快擦掉,这话也能说?丑死人了。我惊讶地望着娘说,难道你不想爹吗?你不是总问我朝鲜花布是什么样子吗?你还说,穿上朝鲜花布会不会变成朝鲜女人……

死妮子,我对你说的话,怎能给你爹说,快给我擦掉。我说不!上面还有四个生字,我要问继贞姑去。我刚想出去,继贞姑就进来了。说娘俩争什么呢?我就把我写的字给她看。娘急切地喝令:惠儿……继贞姑笑了,说惠儿真是天才,这么会表达。娘说小孩子瞎编,你可别当真。继贞姑没在意娘的话,却是出现了心旷神怡的表情脱口说,哦,兴趣识字!惠儿告诉我一个经验,强行识字不行,兴趣识字是个可取的办法!她把标有“口”的地方写上正确的字,要我学会写。

娘起身包了一摞儿豆面煎饼给继贞姑,问说,万福叔的病有没有好转?继贞摇摇头说,想继轩想得茶饭不思。娘表示了最大的沉痛说,可不,手心手背都是肉,多劝劝老人吧!继贞姑的眼圈就红了……娘说豆面煎饼好消化,你给叔捎回去,我就不专去了。继贞姑没客气就拿走了。

这年的收成特别好,大伯要各房添补一些防寒的衣物。娘就牵着我的手在货郎手里换了一红一兰两块花布做衣裳。站在镜子前,我看到我的小胸脯开始微微隆起来,在隆起的两丘之间晃荡着爹送给我的子弹头。这是娘的创意。娘去铁匠铺把子弹分别打了一个小眼眼,串上一条红丝线,挂在脖子上,子弹就在心口上欢快地摆动,成了我身上最美的装饰。穿上红底黄花的小棉袄,一个小美人就凸现出来。可是我要娘给我放起来,等到爹回来的那一天,我才舍得穿舍得美。这个提议提醒了娘。按我的意思把我的美与欢乐放回柜子里去了。对于我们娘儿俩,见爹成了我们想象中最隆重的仪式。娘的蓝花小袄也颇别致,竖领上还滚了白色的边,盘了蓝色的鱼儿扣襻,针脚匀称得无可挑剔,连大伯的目光都被这做工的精细引去了好多天。大伯最欣赏娘的针线活,最愿意穿娘做的合脚鞋。大伯常用娘的工艺批评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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