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不见钱丰。
巫瞿心里有数。
她问赵纤:“阿钱呢。”
“告假,失恋,躲在家里。”
“已经三天,什么哀悼都成过去,要不殉葬,要不回来做事,她那组伙计唉声叹气,蛇无头难行,快去叫她复工,免向上头交代之苦。”
“我与你到她家去抓人,她不接电话,不收电邮。”
再先进的电子通讯仪器,也不能随时找到要找的人。
中午,连同孙仪,找到钱丰家。
她们都一个人住,喜回到家可以臭脸独处,不必得失任何人。
巫瞿满以为阿钱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可是不,她穿运动服,正在大扫除。
她们嘲笑:“菩堤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若尘埃。”
阿钱那样做,比哀哀痛哭还要叫人担心,那叫内伤。
她见到同事,还能即时取出茶点招待。
一边讪说:“我也打算过两日精神好些时上班。”
“哪里不舒服?”
“累得慌,乏力,困倦,要不失眠,要不似一眠不醒,我没有起床意欲,只想回姥姥家,春去秋来,日出日落,月圆月缺,都召不起心内生机,只觉每朝梳洗打扮费时失事,又吃又拉,麻烦无比,生活真是讨厌,人类认真可怜,慢,我还没讲到那份不见天日的牛工,换言之,我不想活下去。”
孙仪与赵纤似不怎样听进苦水,只是说:“这樱桃馅饼好不美味,你可是加了樱桃白兰地?”
巫瞿突然明白那许氏为什么胖许多。
她问钱丰:“讲完了?快跟我们回公司工作。”
“要不,到我们家去住几天。”
“阿巫,”钱丰忽然红眼:“我不是你朋友,我出卖你,我在你背脊插刀。”
巫瞿答:“你刀法欠佳,没命中。”
她们帮她换上办公服,拖她出门。
“你们真是损友衰友酒肉之友。”
一路上垂着头,直至巫瞿说:“请到我家停一停,我有话单独同阿钱说,稍后在公司见。”
巫瞿挟着钱丰走路,发觉她瘦不少。
回到家她开门见山说:“钱,我与许先生分手已经年余,我甚至不大记得他的样子,纵有回忆,也不过是模糊吉光片羽,你与他在一起,不必内疚,分手,亦与前人无关。”
钱丰怔怔看着巫瞿。
巫瞿摊摊手。
“他说他仍爱你。”
“他是男人,他只得两枚灰色脑细胞,这是他们表示骄纵的伎俩……”
这里,美元忽然惺惺松地走出来,它分明在书房睡懒觉,被女主人吵醒。
钱丰本来打算流泪,看见这怪怪的一团毛,注意力转移:“唉呀,这是一只小狗,你几时养的宠物?”
她叫它:“过来,叫什么,美元?过来这里。”
美元走近,钱丰发觉它有残疾,却不顾一切抱起:“哎呀,你这小家伙,可怜——”
巫瞿轻轻说:“嘘,它不需要同情怜悯,你用平常心待它即可。”
“是,是,下次我会带狗饼干。”
然后,钱丰发觉美元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但它不改其乐,轻轻舔女客手指表示热乎。
“你不抱它?”
巫瞿微笑:“我俩相敬如宾。”
钱丰把脸贴到狗身上:“我是凡夫俗子。”
巫瞿说:“只要不把它当洋娃娃穿上蓬蓬裙就好。”
钱丰这时破涕为笑:“哈哈哈哈哈。”
然后,她掩住嘴:“我怎么了,我失恋,我应当生不如死。”
“那你就不配抱住美元。”
钱丰有顿悟,既然活着,就该高兴。
她缓缓问:“你从何处领养它?”
“不知时、无名街、没因由,我俩就那样结伴,因要照顾它,我得小心自身,它还需做手术治疗。”
“阿巫,你一向是善心人。”
“你也是呀,不然怎么会为那个许先生内疚。”
阿钱哧一声把头垂到胸前:“惭愧。”
巫瞿这才看到昨夜的巧克力仍在桌上,忘记收起,数一数,四颗,哟,美元没偷吃。
阿巫又一次感动。
钱丰用上衣把美元遮住,只露出双眼,逗它玩。
“阿钱,回去吧。”
“我姓钱,它叫美元,不都是钞票,我们正好一对。”
巫瞿把美元轻轻在她手上抱走,放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