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时中国老百姓早已被多如牛毛的捐税压趴下,一些地瘠民贫的省份,哪怕开动榨油机也榨不出啥油水来。陕西巡抚李绍芬,算是最卖力的,也苦着脸奏报:“陕西摊还赔款,数巨期迫,未易筹办,拟规复旧有差徭,约可年内筹银40万两,借抵赔款。”江西巡抚李兴锐、吉林将军长顺不但无力为朝廷筹钱,还想朝廷筹钱为他们救急。这两省不久前发生教案,教会倚仗各国领事馆在背后撑腰,勒索赔款,同样咄咄逼人。李兴锐的电报说:“江西教案所有赔款,计修教堂者60万两有奇,恤教民者20万两有奇,恳请先就库款挪凑而后设法归还。”长顺的电报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让慈禧看得心酸,也看得心烦。
第一笔赔款偿还期限已到,差额仍未补齐。八国联军又不耐烦了,一窝蜂拥向东堂子胡同逼债。奕劻和李鸿章赔着笑脸接受这些洋大人的呵斥,打躬作揖请求宽延时日。他们请八国代表吃了几次“李鸿章杂碎”,送了几次古玩字画,好不容易达成“临时妥协”。八国同意第一笔赔款期限宽展3个月,清政府相应将赔款利息再提高一个档次。在觥筹交错中,这些洋鬼子满嘴喷着酒气,发出新的威胁:“若再次拖延赔款,恐于和局有碍……”
国难当头,出路何在?奕劻此时急得脸红筋涨,抓耳挠腮,在签押房里进退无据。李鸿章虽然遭遇甲午沉重一击,身心已经极度疲惫,见识还是比庆亲王广阔一些。他不停搔弄头上稀疏的白发,捶打布满皱纹的额头,脑瓜里蓦然跳出一个人来,不由喊出一嗓子:“有了,有了!”庆亲王莫名其妙,连忙问他“有什么了”,李鸿章俯下身去,展纸捉笔,写下“李准”两字。
“李准何许人也?此人有什么了?”庆亲王看罢,仍在发愣。
这也难怪。李鸿章脑海中跳出的这个李准,是远在广东潮汕依赖办赈捐谋生的一个小人物。只因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李中堂为处置德国强占胶州湾事件,欲邀英、法、俄进行干涉,急需50万两银子做备用金。朝廷指名邮传大臣盛宣怀和广东南海县令李征庸负责筹办这笔款子,盛、李二人还在左右为难,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李征庸的儿子李准主动站出来,愿意筹垫这笔款子,替父亲解难,为朝廷分忧。此人说到做到,很快从香港、汕头等处筹得50万两白银,直接解送保定,送入李鸿章行辕。李鸿章因此对其留下“筹款能手,得力干员”的印象,只因这些日子忙昏了头,竟忘了这位年轻有为的财神菩萨。
庆亲王听了李中堂介绍,依旧一头雾水,两只手猛搔头皮,也没能想起这位“财神爷”来。这时一位年轻章京,亦即朝廷小秘书,匆匆来到签押房,呈上一份加急电报,嘴里报告:“鄂督来电,请王爷和中堂过目。”鄂督乃张之洞,字孝达,号香涛,他这份电报也是急国家所急,为朝廷举荐筹款人才。两人睁大已经昏花的老眼,看了一遍又一遍。庆亲王随即抹着颚下花白胡须,莞尔一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