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那一溜瓶子四叔都揣摩过,他一坐这儿手里就得有个东西,不然坐不住,这样的瓶子他每天换一个玩,还真不是光盯着这一个。我说葱头,该不会是你趁我四叔不在想摸摸他的宝贝,失手给砸了吧?”霍岭脑袋挺大,头顶正中的头发稍微长一点,直直的像野草一样积极向上,看着像个葱头,我就开玩笑地总这么叫他。
霍岭的脸一下憋得通红:“老幺,天地良心,话可不能乱说。这铺子前后门的钥匙我可碰都没碰过,你四叔的宝贝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知道了知道了。”我起床气还没消,而且我一般刚醒的时候脑子很钝,总会习惯性地脑子放空,一动不动地发会儿呆。我烦躁地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说:“今儿就不营业了,我再睡会儿,回头想想怎么跟四叔交代这事儿。要不你先撤吧,回头请你吃饭,我这酒劲儿还没过去,头疼得厉害,得去睡个回笼觉。”
霍岭也是一个人在北京混,具体什么工作我没问,反正是挺闲。我这么不客气地撵他走也只是一时心烦就想把眼前这个人弄走,看着倒像是为了四叔的瓶子发脾气,其实我就是想睡觉。按理说以前也不是没帮四叔看过铺子,不知怎么地这次就是觉得有点不一样。到了夜里,院子里、铺子里,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有响动,经常性地一夜一夜睡不踏实,就盼着四叔早点回来,我也能松口气。
我睡醒总要发呆醒神,醒神的时候最烦有人跟我说话或者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被吵到后脾气大得都控制不住。霍岭走了,今天也不准备营业,正好落得清静,就窝在写字台后面的椅子里发起床呆。呆坐了一会儿,困劲儿又上来了,顺势往桌子上一趴准备再睡会儿。念书时候养成的习惯,很多时候觉得趴桌子上睡一觉比在床上睡觉还香。手肘觉得撞到了什么,接着就是水杯翻倒的声音。水一下洇湿到袖子里,火得我直接一手贴着桌面连杯子带水抹到了地上。
大爷的,今儿这是犯着什么了,想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桌子下窸窸窣窣有些声音,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迸裂开了,接连
响了几声。仔细听听,声音是从桌子边上那裂成几大块的瓶子上发出来的,一
个碎了的瓶子又出什么幺蛾子!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我心里火得恨不得踏上几脚彻底踩碎了它好
让世界安生些。低头看了一下,也没进化成变形金刚啊,不过就是洒了些水上去,我那杯子是塑料的,正掉在那堆碎瓶子上。
“铿铿”又是两声极细微的声音,在这就我一个活口在的屋子里响起,突然有了诡异的味道,不能是从哪儿跑进来耗子了吧。为四叔这屋子里的旧书着想,我悄悄地猫了下去,屏住气瞪大眼睛往几块碎瓷片摞起的缝里瞧去。
好像什么也没有。
再瞧,不对,确实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本来那瓷片断口处的内壁上就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碎纹路,刚才一杯子水泼上去,这瓷瓶子倒像是个水泥瓶,把洒上去的水吸了个七七八八。像涨裂了一样,沾水的地方明显出现了一些裂纹,而且裂纹还顺着水渍往外延伸出去,每延伸一点就有细微的“铿铿”声音发出来。
没见过会吸水的瓷瓶,也没见过沾了水还会裂开的瓷瓶,难道霍岭没骗我,这真的是四叔的什么宝贝?我曾爷爷、爷爷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没听说过家里传下来什么宝贝,也没听说有过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要是宝贝,以四叔的性子肯定藏得严严实实,怎么会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扔在店里?虽说我不怎么懂古董瓷器,但这瓷瓶颜色死板,一点也不鲜亮,胎质看着也不怎么样,不可能是宝贝吧?
是宝贝又能咋样,反正碎也碎了,索性抠开看看有什么猫腻。
在写字台抽屉里翻出把一字头的螺丝刀,随便捡了一个瓷片铲起了上面的裂纹。螺丝刀划在上面的声音像划在毛坯水泥墙上,听着十分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