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说过,对于自己的身后事,曾国藩早有打算。他存在江宁布政使衙门的一万八千两养廉银,除了养老之外,还打算用来办丧事。然而这笔他自以为“极丰裕”的养老钱,被事实证明并不充裕。
曾国藩生前很早就留下遗嘱,嘱咐孩子们给自己办丧事时不可收礼:“余若长逝,灵枢自以由运河搬运回江南,归湘为便……沿途谢绝一切,概不收礼。”
然而,一品大员、中兴元老的丧事,毕竟要办得体面风光一些。曾国藩只留下一万多两,如果动用这笔款项,曾家其他人的生活显然就要受影响。所以曾国荃建议曾纪泽不要遵守曾国藩的遗嘱。曾国荃说,因为“哲人既萎,身后应办之事实非巨万可以了”。至少要一万两才能办下来,所以,“交谊非至厚者,自以固却为是,然如少泉中堂之类,似亦可以酌受”。
不过曾纪泽拒绝了此项建议。他坚持“不受奠分,百事皆从撙节”。李鸿章带了两千两白银南下奔丧,曾纪泽坚决不要。连李鸿章的都不要,别人的更不能要了。曾国藩的丧事,前前后后花了一万多两银子。可以说曾国藩生平积蓄,基本上都花在了丧事上。因此我们也可以说,曾国藩没留下遗产。
这正好符合了曾国藩的心愿。曾国藩从青年时代起就打定主意“不靠做官发财”,他晚年在给曾纪泽的信中说:“余将来不积银钱留与儿孙。”一生的信条是不留金钱给子孙。当初之所以拒绝将小金库余款搬回家中,就是因为这一点。
曾国藩一生,只留下了两项财产。一项,是那座被命名为“富厚堂”的宅第。
我们来到今天的荷叶镇,会看到一座规模很大的乡间侯府,匾额上写着“富厚堂”三个大字,这座大院总占地面积四万多平方米,主体建筑近一万平方米,,由三正六横组成,看起来很是气派。
曾国藩不是一直不同意家中大兴土木、“造房起屋”吗,这座侯府是怎么来的呢?
这就要讲到曾国藩的第二项遗产,那就是书籍。在个人生活上,只有一项,曾国藩舍得花钱,那就是买书。在给曾纪泽的信中,接“余将来不积银钱留与儿孙”的下一句是“惟书籍尚思买耳”。曾国藩愿意把书作为遗产,传给子孙后代。他多次对曾纪泽说:“买书不可不多。”因为书籍属于精神财富,它对子孙后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同治五年,曾国藩打算辞官回家养老。所以命曾纪泽在湖南老家修理一处老房子,以备告老回家后定居。他要求曾纪泽节俭行事,尽量低调:“门外挂匾不可写侯府相府字样。天下多难,此等均未必可靠,但挂宫太保第一匾而已。”就是说,门上匾额不能写上侯府什么的,只写宫太保第四个字就可以了,不要太高调。
曾纪泽当然表示要遵从曾国藩的意愿了。不过他又汇报说,打算在宅中兴建一座藏书楼,曾国藩欣然同意:“家中造楼藏书,本系应办之事。”
曾国藩的本意是花上几百两银子,修修老房子就好,不料同治六年房子修好后,曾纪泽向他汇报,说一共花了七千串铜钱,也就是大约五千两白银。曾国藩一听,远远超出他的计划,大为恼火。二月十三日,曾国藩写信责备曾纪泽和具体办理此事的曾国潢,说:
修理旧屋,何以花钱至七千串之多?即新造一屋,亦不应费钱许多。余生平以大官之家买田起屋为可愧之事,不料我家竟尔行之。澄叔诸事皆能体我之心,独用财太奢与我意大不相合。凡居官不可有清名,若名清而实不清,尤为造物所怒……
就是说,修个旧房子怎么能花到七千串?就是盖新房子也花不了这么多啊。我一辈子立誓不靠做官发财,认为当了官就回家广买田地建大房屋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不料我自己却就做了这样的事,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