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段眉峰动了动,瞬间喑哑。堂堂太子,为一池荷花与宫女打赌,郑太后不但不责怪太子胡闹不知自重,反倒一副极为骄傲的样子。她对太子……可真是看重啊!低着眉站在锦榻下,锦段正胡乱地想着,眼睛突然瞄到了地上丢着的一本书。
她仔细看了看,素白的书页带着浅色横纹,犹如丝绸一般。这不是那日程洛山丢在凉风台的那本书吗?书页也仍旧是那日翻到的那一页。只是它怎么会出现在福明宫?而且还……被丢在了地上!
郑太后看着锦段的目光被那本书吸引,突然轻笑,道:“你去把它捡起来。”
锦段低首称是,慢慢地将书捡起,又轻轻拂了拂书页。
“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锦段摇了摇头。她没有读过,不知道。
“这是《陈王歌》。”郑太后又轻轻地笑,指了指那一页,“你把这首诗念给我听听。”
抬眉偷看了一眼面前郑太后的笑脸,锦段没来由地心惊。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还是……程洛山的这本书,本身就有问题?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削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她一字一句地读得缓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太后的表情。
郑太后却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的。等她念完,郑太后问她:“你可知这陈王是谁?”
锦段低头,“奴婢……”她名义上是锦家金玉堆里养出来的长女,不敢说她不知道,却也不敢说她知道。
好在郑太后也没有一定要她回答,径自道:“他是三国时魏武帝之子,文帝之弟,生前为陈王,曾与他的父兄争过一个叫‘甄宓’的女人,死后得谥一个‘思’字,乃文帝之劲敌,一生为文帝所忌恨。此人素喜作诗。这首诗,叫《野田黄雀行》。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你看,这是多么波诡云谲的环境啊!他说若无护佑友人之能力,又何须结交那么多的友人?多……怨啊!”
锦段低眉听着,她不明白郑太后的意思。陈王的诗,怨,又怎样呢?文帝与陈王,不过是兄弟之争……难道她是指太子与四皇子?
郑太后待太子与四皇子明面上是同样的疼宠,但她却看得出来,太后抱着四皇子叫他“心肝肉肉”时,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与见到太子时发自心底的喜悦全然不同。
为了皇权皇位的兄弟之争……这是郑太后想要表达的吗?
“‘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哼,女人就是祸水!陈王怨诗,只怨不怒,怨又何怨?如此无能之人,文帝诛他,原不亏他!”
冷厉无情的语气,听得锦段生生打了个寒战。
同为孙子,郑太后偏心太子原是应该,只是如此狠厉无情却是为哪般?四皇子才八岁,而太子的位置早已坐稳,又何必如此防备一个……不为生母喜欢的、可怜的孩子?
一夜辗转,锦段想不明白郑太后偏生要她来读那首诗究竟是何意,还有,她为什么要如此防备四皇子成德?难道是因为木皇后?还是为了……冷宫之中的阳废后?
可是不管郑太后究竟为的是谁,找上她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郑太后想要借此告诉她什么?还是想要警告她什么?
她突然想起四皇子在面对程洛山时的那一声“哥哥”。
莫名其妙地心惊肉跳。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不成?她始终没能想明白,四皇子为什么偏偏要叫程洛山哥哥;为什么程洛山会出现在椒房殿;为什么程洛山可以在宫里恣意横行,且毫无顾忌。连备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成德都不敢太过任性随意,为什么他就可以?一个太子侍读,他凭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