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听他下面的话，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笑得满脸开花，上下打量着他那扎进了黑色长裤里的类似的确良质地的衬衫，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在光下泛着明晃晃的亮色，外加一条带着金光灿灿扣头的皮带。我默默在心里念着：你有品位，你全家都不如你有品位。内心果然又恢复了一片清澄，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着小李，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张一春却不买小李的账。电视台是一个讲地位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小李说我我都不会回嘴的原因。顶撞前辈，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麻烦就大多了。张一春一直自视自己是出镜记者，比最底层的摄影要高贵了不知道多少，他冷冷地说：“有话快说，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小李凑到我们身边，还四下打量了有没有闲杂人等，才神秘兮兮地开口：“你们知道那个吴婷婷吧，九四年的，小小年纪，不得了哟。刚才她们的舞蹈老师冯阿姨和我说，吴婷婷住进酒店的时候，是带着爱情动作片一起的，还喊其他小姑娘一起看呢。”他说的人我知道，这届选美大赛里面最好看的姑娘就是吴婷婷了，大眼睛水汪汪的，我要是个男人，肯定也受不了她看自己一眼。这么劲爆的事怎么就被别人爆出来了？太年轻了！

张一春冷笑了一声，说：“小李，你真是少见多怪，九四年的就没有生理需要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活到这个年纪了还是处男吗？吴婷婷好啊，真诚啊，现在这么真诚的妹子实在是太少见了。”我就知道他是一定要和小李唱反调的。

小李听到这话就急了，立刻把压箱底的话都说出来了：“那爱情动作片可不是日本的，那是吴婷婷和她朋友真人版的呢。啧啧，现在的年轻小朋友真不得了。”他说到最后一句，拿眼睛瞄着我，不怀好意。

我马上说：“李老师，我是八五后，不是九○后，我已经老了，回头只能通过相亲解决个人问题。”

张一春又说：“吴婷婷很放得开啊，以后能吃娱乐圈这碗饭。”只见他一脸意味深长，表情丰富，余音袅袅，绕梁不止。我从未觉得张一春说话这么好听，又深刻，深深觉得他不去当大学教授真是浪费，他要是去当了教授，大学生就不会一毕业就失业了。

小李不屑地说：“那可不一定，她们艺校生本来私生活就乱。”他越说声音越低，充分表现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我被不耐烦的张一春一把拖向了训练室，张一春还不忘记嘱咐我：“今天我们先采访吴婷婷。”

张一春和摄影小李面和心不和，我是知道的。据说小李是我们这儿一个专科学校毕业的，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好不容易进了电视台，混到了快三十岁还是靠体力吃饭。小李一直和崔姐这拨人走得近，想沾点好处，讲话底气也就足一点，马屁拍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不去考公务员太可惜了。平时他总是和张一春出外景，回去便和崔姐讲张一春的坏话，添油加醋，说是风就是雨，在办公室上演真人版《绯闻女孩》，挺没意思。一般每到他们茶话会的时间段，我都会很识实务地上楼去剪以前的素材片，美其名曰锻炼能力，实际上是躲风头。那种全民狂欢的氛围，你若身处其境，你是讲呢还是讲呢还是讲呢？，走为上计排在三十六计榜首，绝对不是买榜得出的。

张一春虽然总出外景，不待在台里，但并不是不聪明，眼下他横了一眼小李，有点示威的意思，让他别耽误时间，紧跟着扭着腰就走进了训练室。小李愣了愣，提着摄影机跟了进去，我反而落在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