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普氏仍意犹未尽。他的奇异思绪正像他对付那些“可恶小神”时用去的数不清的手帕一样取之不竭。感冒把一个正常的幸福之人毁掉,却又不能让他一尝作为病人的满足。它把人幸灾乐祸地抛进无聊的空中,让人胃口全无,将人变成逗乐的丑角。而所有这些还不是感冒所能加之于人的最糟糕的后果。更糟的是它们会带走一个人的活灵魂:
但凡一场感冒降临到我身上,我便很快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造物,显而易见属于更低层次的造物。就像安徒生“白雪公主”里的小矮人一样,对于一切我都有了不同的看法。我的情感全都改变了。那些充填我可怜躯体的高贵热情飘逝无踪。我哪儿还在乎什么真、善、美。音乐只是些恼人的噪音或令人困倦的鸣响而已。哪怕济慈再把半打的颂诗优美如《夜莺》和《希腊的瓮》赠给我,我也不会向他致谢的。所有文学中激情的或优雅的篇章此时变得大倒胃口。你可以把人的爱情和梦想的壮丽奇景铺陈在我眼前,而从我这里所能获得的只不过是一声浑浊的鼻息。……我把同辈之人不是看成过于奸猾的动物便是过于愚钝的动物,一堆狡猾的狐狸和蠢鹅。对于他们的远见、气概、奉献甚至好心我全都嗤之以鼻。只要我沾满病菌的手帕一挥,我便扬弃了世上一切高贵、欣悦和激情的东西。
把小题做到这个水平还不算普氏的绝活。拿手的还在于他机锋毕露却又不显锋芒的幽默。“我得了感冒时是这样一个人。而我注意到,另一些人也和我一样。有些人一定总是在得感冒吧。”
据说,沉闷的文字能同安眠药比赛功效。那么,灵动之文如此篇倒大可以同咖啡因一争高下了。这不,我也鼻塞数日,浪掷了不知多少张面巾纸。不期读此妙文,似乎也在昏昏欲睡的迷雾中“瞥见了我那正在回归的灵魂”(have got a glimpse of my returning so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