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起风了,黑云是信号。风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枣花顿觉不妙,今儿的风不一样,一起便是厉风,声音不是吼吼的,那种风沙乡人已见惯不惊。今儿的这风像火车,哐里哐当冲过来,间或发两声长啸,震得人耳膜疼。也是在瞬间,天昏沉沉的,要黑,却又舍不得什么,哗一下闪出亮,眨眼又暗了,呛眼。枣花揉揉眼,起身刚一出门,风就把她头巾掀走了。
枣花惊开嗓子,喊:“音儿——”风灌了一嗓子,噎得她赶忙蹲下。侧耳听,喊出的声音就像风的屁,让剧烈摇摆着的沙枣树给碰碎了。不行,音儿还在三道梁子呢,这死丫头,让她算了,她偏是不甘心那片让羊糟蹋了的沙枣林。六根一疏忽,羊群进了三道梁子的林子,踩折了不少小树枝。玉音不放过六根,扯着羊倌六根的袖子,一枝儿一枝儿指给他,哪枝没折,哪枝踩断了,急得羊倌六根跳蹦子。羊让她撵出沙枣林后,四处乱跑,羊倌六根说先把羊赶进圈,再过来赔行不?
“不行,你跑了我上哪找你去!”
这丫头,是拿沙枣林故意刁难六根哩,她对六根横竖看不上眼。
那片沙枣林是郑达远精心培育的,研究了六年,终于培育出新品种,叫“达远三代”,要是都能活下来,对沙漠可算是个大贡献。据郑达远讲,这种沙枣林耐旱性比普通的沙枣林强十倍,抗风性更好,一般的风沙根本奈何不了它。而且根繁叶茂,成片成片地连在一起。对腾格里来说,它是个宝啊。
可惜它还只有指头那么粗,掩藏在红柳丛中,枣花一直拿它当宝贝,就是自己没水喝,也断然不敢不浇它。死六根,说了一千遍一万遍,还是让羊进去了。枣花心疼得要烂掉。
也不全怪六根。他睡着了。连着拉了三宿水,能不累?枣花叫他歇一宿,他不,说眼望着库里没水了,再不抢,树浇啥,人喝啥?自打枣花把哥哥牛根实惹下,水就成了难肠事,哥哥牛根实拿水威胁她,气得枣花直抺鼻子。幸亏有六根,不知打哪弄来一辆四轮,自个开着,没明没夜的,从沙漠水库往来抢水。
黑腾腾的云压过来,天地混沌一片,风把沙漠掀翻了,打得人根本没法儿睁眼。枣花死命地喊玉音,喊六根。该死的天爷,说刮就刮,刚才还晴晴的,风渣儿都没有,瞬间就怒了脸。枣花跌跌撞撞往三道梁子跑,没跑多远,就听见六根的声音:“羊,羊啊——”
枣花忽地想起,六根的羊让玉音撵到了沙滩里,这大的风,羊肯定没法儿回来。心里顿时急起来。又跑几步,她跟六根撞上了,六根一把抓住她:“羊,我的羊啊——”
“干呱喊个啥,快找呀。”两个人也不嫌人笑话,互相拽扯着往前走。枣花问:“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