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空中点缀着繁星点点。
寥落的星光眷顾着夜色中的紫禁城,高高的宫墙内,一辆红泥轿子被小太监抬着,从长春宫的承禧殿,径直抬到了富丽堂皇的乾清宫。
那里,是每一个妃嫔侍寝的地方。
沐浴更衣之后,景宁换下了宫婢的衣裳,穿上只有妃嫔才穿得的藕荷色碎花旗装,钗环粉黛,本就精致白皙的脸上,抹了甜腻的胭脂蜜,晕开了烟雾般的绯然,淡淡的,散着百花的幽香。
女,为悦己者容。
今夜,算是她大喜的日子,可铜镜中,那一张浓妆淡抹的容颜,那一双清婉如水眼眸,却为何藏着淡若云烟的哀?
静静地坐在华丽的雕花大床上,入目的,不是绮丽的朱红,而是满眼满眼的明黄,那代表着皇家地位的颜色,仿佛无时无刻在提醒着景宁,她将要用身体伺候的人,不是自己的良人,而是皇上,属于千万人的皇上。
彷徨,忐忑,慌恐,紧张。
此刻,她的心里,唯独没有半分欣喜。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地抓紧身下的锦缎被褥,抬起眼,却看见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太监,面容恭顺,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宁主子,奴才名叫小喜子,是奉了李公公的命令过来告诉一声,万岁爷今晚恐怕不过来了,小主子可先行安寝。”
尖细阴柔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显得越发幽静。景宁暗自缓了下来,不知为何,听到不用侍寝,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从袖中拿出那个亲手缝制的荷包,她塞到了他的手里,“烦劳喜公公了,公公垂怜,既然皇上不过来,可否送我回承禧殿?”
侍寝的后宫妃嫔,除了皇后之外,一律不得留宿乾清宫,更何况她位卑人轻,又岂敢在这里安寝。
小喜子有一丝的犹豫,想了想,却是面露难色,“小主子,这不好办,万岁爷可没说不过来,万一改变了主意,却见不到人,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那喜公公可知……皇上缘何来不了?”她问得小心翼翼。
“这个……”小喜子顿了顿,略微低下了声音道,“好像是关于前方的战报,万岁爷连夜招了几个大臣,正在前面议事呢!”
景宁目光一转,“既然事关战况,必定是大事,皇上该是不会来了。喜公公,您还是将我送回去吧!”
她柔下声音,越发央求。
可小喜子却越发推拒,“小主子,您别为难奴才,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要不这样,五更天的时候,若是万岁爷还没来,奴才就接您回去!”
这是让她守夜啊。
景宁在心中暗暗叹息,只得点头,“那就麻烦喜公公了!”
殿外,夜幕已经深沉。顺窗远眺,那些迷离在夜色中的亭台楼阁,高楼殿宇,此刻,朦胧飘渺,显得格外瑰丽而神秘。
没有人守卫,她索性推开寝殿厚重的宫门,批了件衣裳,信步走在殿前宽敞的月台。
疏落的星光照在乾清宫高高的四方飞檐上,氤氲微茫,显得越发阴暗晦涩。她微感闷热,便披散了如墨的长发,扶着月台上的雕栏玉砌,静静地出神。
入宫,辗转一载有余。从一个小小的奴婢,如今竟然晋升为了主子,这在往昔,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谓一入宫门,身不由己,如今,有些事情,已经和原来的预期相去甚远。
方才,那个喜公公临走之时,告诉她,映坠现在已经在承禧殿了。
示好也罢,还人情也罢,钮祜禄皇贵妃心思深不可测,即便现在放过她,将来难免不会秋后算账。她没有依靠,现在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只剩下皇后娘娘的那一番耳提面命。
摩挲着纤细的皓腕,腕上那碧绿通透的的翡翠手串兀自寒凉,这是恩典,却也是威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也许,是时候去争取了。
一朝晋封,身价百倍,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端的猜忌和责难。皇室的人怕忤逆,怕谋位,唯独乐此不疲的,便是那空虚来的风,捕风捉的影。她无以仰仗,唯有博得皇恩,或许会活得长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