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个时代教会我的事儿(1)

永远热泪盈眶——致所有不妥协于世俗的年轻人 作者:翩翩


朋友和我说,李娟又背着包去跟新疆牧民转场了,她如今已成为了《人民文学》杂志备受关注的作家,国家给了她钱,让她去完成她的写作计划。在我开始写作的日子,就有人不断地提到她,说她天性烂漫纯真,文坛奇才,每一个字都像鹅卵石一般晶莹剔透。在流浪的路上,当有人听闻我在新疆长大,又是个作者之后问我, 你为什么不去写你们新疆的生活呢?沙漠、雄鹰、牧民高甩的马鞭、蓝天里纵意的呼吸……我用这段话作答:城里的作者和乡里的作者的区别就是,城里的作者会变成文字流水线工人,乡里的作者还是自由浪漫的羊群,你被什么染指,你的作品就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息,你让我天天呼吸着废气,怎么写出轻柔月光里羊群轻飘飘地被风赶着走的日子?

在说完这段话后,我是悲伤的,这种悲伤是藏在被子里哽咽也听不到的悲伤。

我出生于一个四合院,用黄土糊起来的四合院,屋子里有棵很大的海棠树,像爸爸的腰一样搂着就踏实。有辣椒、玉米、黄瓜、番茄,还有一口土井。家后头是一片草莓园和绿油油的菜地,幼时最喜光脚踩在土垅里,挎个小竹篮或者什么都不带,去地里拔水萝卜吃,也不洗,用袖子擦擦扒了皮就啃,很甜香。家对门垒叠着电线杆,里面种着蘑菇,城里的孩子可能没见过,像缠毛线球一样把菌类种在培养基里,藏在猫狗叼不走的温热潮湿的电线杆里,到了季节,就可以长出一大串的蘑菇出来,很神奇。

我和院子里的孩子玩着踢盒盒,或者我趁大人不注意,去偷梯子,架到树上掏鸟窝,坐在树杈上看远处飘烟的村庄。基本上每家屋檐下的鸟窝我都掏过,我探着头,想着鸟儿住在里面是什么样的感觉,耳朵枕在那方小小的洞穴里,想象自己也是只雏鸟。

我抓过一只鸟,眼睛都没睁开,其实它是从树上掉下来了,在草地里扇着翅膀蹦,我把它带回家,放到装小米的罐子里。鸟儿睡觉的时候头埋在羽毛里,是站着的,小鸟站在我的手心里,暖暖的。我抓来菜叶虫,看它们怎么交配,两条青虫和黑虫子交缠到一起,我等着它们生出小蝴蝶。

我家是个多民族的大家庭,有点像早期的公社,大家不会分谁是什么民族。我喝着汉族妈妈熬的奶茶,用哈萨克族奶奶给的酥油蘸馒头,吃着维吾尔族奶奶炸的羊油包子,和回族的小男孩牵着手放学。我从山上摘来芨芨草,那是一种像医院打针的管子一样的作物,做风筝,风筝飞着,我追着,我不知道山的那头是什么。直到有一天,一个从山那头回来的姐姐说,山那头还是山,但多翻过几座山,那是个大城市,城里的人用着我们没吃过的穿着我们没穿过的,一座学校都比我们放马的草场要大。

我不喜欢城里,我住在郊区,和老梧桐老桦树做游戏,它们飘下叶子给我写信。我用叶子吹歌,捡别人吃不完的冰棒,收集崂山可乐的瓶盖,我喜欢土落到自己肩上的感觉。在马粪里扒拉出最好吃的大蘑菇,羊群、鹅,它们都跟着我走,我就是它们的大司令。

我把野花编成戒指,戴在手指上,我以为我以后的爱情,就像这戒指一般,朴素、美丽、唯一。

直到多年后我遇见了很多男孩,我们咬着彼此的嘴唇发毒誓,我爱你直到我死,我非你不嫁非你不娶。我们滚在床上,用各种姿势去亵渎爱情,我发现不是每个男孩都爱那些野花戒指,他们更爱你性感的胸部,美丽的裙子,爱你在他离开时的眼泪。爱情,像我想的那样,又不像我想的那样,当我也用同样的评断原则去寻找我的爱情,他们不是不懂我,就是我不懂他们。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没谁真的能懂谁,你们靠着对方的肩头看日落,可日出后你们又是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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