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含之招呼秋槿和英子坐下,拿起酒壶给我倒了一杯酒,我赶忙双手作揖表示感谢。
坐定,我从怀中掏出一个淡紫色荷包,上面绣着黄栌叶,衬着荷包的底色,红彤彤的飘满了晚霞一般。
“秋槿同学,”我笑着双手奉上手里的荷包,“上学那会儿就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这不,临行前在香料店给你捎的,虽然不成敬意,但还是希望你收下!”
秋槿惊喜地放下正在给英子夹菜的筷子,拿出手绢把手反复擦了几遍,赶紧接过去凑在鼻尖闻了闻。“哎哟,好香啊,里面是什么香?”
“是鸢尾花,这是从日本运来的上好香料,记得上学那会儿你的肠胃不是特别好,这鸢尾花有消炎和祛风利湿的功效,佩戴在身上可以调理一下身子。”我像个说书先生一样边说边比画。
英子的小手一下子夺过去,拿在鼻子上使劲闻了几下。“妈妈,妈妈,好香啊,就是白天叔叔身上的味道呢!”
秋槿和张含之哈哈笑着,张含之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沈兄,”张含之顿了顿说,“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档口经营不善,很多家丁都被遣散了,着实养不起这么多的人。今天在火车站接你的老张,做完这个月也要回山西老家了,往后档口就只剩下我和秋槿两个人了,日子难过啊!”张含之说着,开始有了一点伤感。
“仲龙,我今天这顿饭,也算是有求与你了。”张含之说罢便抬头看向我。
我放下手里的酒杯说:“张兄,承蒙危难之时你和秋槿对我的接济,有话不妨直说。”
“实不相瞒,英子非我和秋槿所生,而是我与前夫人所生。夫人离世多年后,我偶然间认识了秋槿,她一直待英子视若己出,如今母女情深,我深感欣慰。但眼下大局不定,日本人觊觎整个山东和华东地区,我担心哪天战争一起,会危及他们母子和这绸缎庄。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可以替我保护她们母女逃离此地,这档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家父生前再三嘱咐,店在人在,永远不能弃店而去啊……”张含之说完便喝下了一杯酒,抹了一把泪。
“你看看你,又说丧气话,无论后事如何,我们娘俩儿一定和你一起死守档口!”秋槿赌气地打了一下张含之,拿起身边的手帕递给他。
当年,秋槿求学归来不久,父亲因得罪地方军阀被处以绞刑,偌大的家业被瓜分得四分五裂,其母因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便离开了人世。
自此,家道中落,伤心欲绝的秋槿离开祖业,一个人做起了英文老师。
后来在市集被巡逻兵调戏,幸好被路过的张含之机智救下,用银子摆平了整件事。秋槿对张含之心生感激,义务做起了英子的英文老师,后来两人互生情愫,重新组成了家庭。
我拿起酒壶给张含之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给秋槿倒满,自己举起手里的酒杯。“张兄,秋槿,我仲龙这么多年来一直四海为家,在南京久居却不想被战事所迫,不得不离开。而今二位在危难之际收留了我,我沈仲龙心存感激!无论今后世道如何,我定与二人同进退!”说罢,我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
张含之又抹了一把眼泪,看着举起酒杯的秋槿,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打那天起,张家的家丁开始四散,张含之把家中财产分成了四份,其中两份分给了追随多年的家丁,剩下一半留给家人以备不时之需。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年。
我正式在“瑞锦祥”做起了账房先生,每天除了绸缎庄的生意,我还做起了英子的算术老师。这小家伙跟她爸爸一样聪明,小小年纪便精通算术,每天不是缠着秋槿就是围着我转,对我的称呼也从“沈叔叔”变成了“龙叔”。
“瑞锦祥”的生意在张含之和秋槿的悉心打理下,逐渐有了起色,平日无事可忙的时候,我便在店里做一些香囊来售卖,一方面增加店里的收入,另一方面不想搁下自己这么多年的香料经验。之前虽为账房先生,但日日与各种上等香料打交道,久而久之便精通于各种香料的混合和搭配。这济南城之前从未出现过调香之人,我这荷包一在市面上售卖,生意倒也红火,张含之和秋槿有的时候也来帮忙,二人缝荷包我来添香料,店里的生意日渐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