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衣始终静静站在凤知微身边，不言不动，眼光只落在面前一尺三寸地，厅堂里的风拂起他笠下轻纱，偶有白玉般精致的下巴一闪。

来来往往的人都对他多看一眼，为那玉雕般的精美和凝定所吸引，却又在下一刻立刻掉开眼去——一定是武林高人，高人都是这么神秘不正常的。

只有凤知微坚信，那只是个缺心眼而已。

做好登记，接过代表学子身份的腰牌，按照那文士的指示往书院后院住宿处走。凤知微十分讶异地笑道：“全天下都传青溟书院如何难进，如今看来竟然这般简单。”

燕怀石眼珠一转，鬼兮兮看了她一眼，心想叫你小子装蒜！

凤知微刚走出几步，忽听不远处一阵鼓噪，四面行走着的人顿时像是得了号令，刷一下避到道旁。凤知微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花人影一闪，什么东西从她鼻子前飞速掠过，柔软的衣料拂在她面上，散发出一阵似曾相识的熟悉香气。

顾南衣的衣袖，刹那间抬起，被衣袖盖住的手指闪电般递了出去，然而那影子一拖一拐，游鱼般地立刻从凤知微身边掠过。凤知微愕然转头，才看见好像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脚不点地地拖着，飓风般歪歪扭扭卷过，一路还乱七八糟地打招呼：“啊啊，借过！啊啊，没撞着您吧！啊啊，暴风过境，闲人让路！”

闲人刷刷让路，个个心照不宣，连燕怀石都跳了开去，只有凤知微和顾南衣，傻兮兮犹自站在路当中。

凤知微还在想，不是人已经蹿过去了么？还让个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别跑——”

钢丝一般尖厉的嗓子，紧追着那人逃去的滚滚烟尘，笔直穿入众人耳中，随即一片花团锦簇红红绿绿，七八个挽着袖子露着胳膊撒着大脚举着砧板的女子，花里胡哨地再次从凤知微面前卷过。

所经处一片香风，凤知微呛了一鼻子的浓艳胭脂，妓院小厮凤知微立即认出那是廉价胭脂“夜来香”。

“这是个……什么事儿？”凤知微眼见着那一群乡下莺燕以剩勇追穷寇之势呼啸奔腾而去，难得结巴。

要不是这里是地位高尚清名卓著的青溟书院，她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乡下菜市。

“哦。”唯一淡定的是燕怀石，幸灾乐祸道，“正常，以后你每天都有可能看见两三次，习惯就好。晚了，赶紧去吃饭，吃完休息，明天就得分堂了，看看是去政史还是军事。”

凤知微一笑，三人去了饭堂。今晚开饭是手擀大肉面。大瓷碗装得满满，油光闪亮红烧肉七八块，不够再添，面条味道朴实，香气醇厚，满是乡野实在气息。满堂都是抱着大碗乱逛的学子，满堂响着稀里呼噜的喝面条之声。

燕怀石很快进入状态，抱着大碗一边喝一边就不知道蹿到哪桌去拉关系了，完全没有富家子应有的不适感。凤知微呆滞一会儿，立刻开始入乡随俗学着吸面条，一边想这青溟书院哪里像个书香盈庭的天下学府，简直就像帝京郊外的老农家。

喝了一会，发觉身边诡异得安静，再一看，顾南衣坐在一边，一手端碗，一手微微掀开纱笠，露出的半张脸轮廓精致得令人想抽气，满堂的人都放下碗看他，他却毫无所觉只看着自己面前的碗。

凤知微扯扯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少爷您这是吃还是不吃啊？少爷您这是在吃面还是在卖脸啊？

随即便听见顾南衣喃喃数：“一、二、三……七！”

什么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