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所有人都听在耳中,所有人都当听不见。
凤知微拢着袖子,看侍卫护卫宁弈乘软轿去了别宫,心中凉凉地想,王爷他老人家虽然看起来伤重,其实也只是皮肉伤,刚才触及他的脉搏,脉象好得很,哪里就这么虚弱了?
这个时候,用这个方式退场抽身,真是绝妙啊。
天盛帝一直不说话,良久才疲倦地摆摆手,示意皇子们都退下。凤知微赶紧也要告退,天盛帝却突然道:“魏先生请留步。”
凤知微怔了怔,其余内侍立即很有眼色地无声退下,只有顾少爷,岿然不动待在那里。
天盛帝看了看顾南衣,顾南衣看看他。
天盛帝再看看顾南衣。
顾南衣看看他。
……
凤知微出了一头汗,赶紧道:“陛下……草民这位朋友心思单纯,而且……”她露出难以启齿神色,吃吃道,“世间常理,他多半不太通……能否……”
话说得含糊,意思却明白——这孩子是个愚钝儿啊,走失了会有危险啊……
天盛帝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说什么,又示意韶宁。韶宁撅起嘴,却没说什么,乖乖离开。
凤知微冷眼看着,心想这孩子虽然娇宠,其实很有分寸,看刚才毫不犹豫一石杀人的狠劲,还是个敢作敢当的主儿,比她那一母同胞的大哥强多了。
韶宁经过她身边,用肩头悄悄撞了撞她,挤挤眼道:“好好表现……嘻嘻,没给我吓着吧?”
凤知微浅笑,后退一步,行礼如仪,“见过公主。”
韶宁白凤知微一眼,一路笑着走了,步伐轻快,薄底靴底还沾着刺客脑浆……
天盛帝含笑看着女儿背影,目光一转过来,却化为沉肃,“魏先生,朕想听听你对今日此事的看法。”
凤知微眨眨眼——老爷子这是要考校她吗?这话题,似乎不适合和她这个新出炉的“国士”谈吧?
“陛下。”她微微一躬,“草民白衣之身,不敢妄论国事。”
“何来国事?”老皇帝眼睛一眯,“这是朕的家事。”
“天子无私事。”凤知微微笑,答得简单。
“嗯?”上座皇帝的眼风,刀般飞过来。
凤知微接着这个眼光,知道今日再不可能打马虎眼,无声叹口气——老家伙啊老家伙,明明你自己心中自有打算,何必一定要为难人呢。
“皇储国之重器,不可轻授,亦不可轻取。”半晌她答。
眼光收敛,看着脚尖,靴尖上血迹殷然,是宁弈的血。凤知微心中微喟……宁弈,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家老爷子,最起码到现在都没真的打算废太子,我如果不知自量地胡乱谏言,死的会先是我。
无论如何,自己小命要紧。
至于你……还有后手吧?
座上天盛帝沉默看着凤知微,难得这人年纪虽轻,却剔透玲珑,既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忌讳坦言,胆量气宇,比寻常历经宦海的人还强几分。
也许正是未经宦海,所以尚留存几分明白心性?
天盛帝对于解擢英卷者得天下之说,并不十分迷信——国之气运,在于君明臣贤,在于政令通畅,仅凭一人之力左右一国气数,他认为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做到。
然而眼前这小子,却也不妨一用……
“擢英卷空悬六百余年。”天盛帝脸上晦暗神色已去,笑眯眯看着凤知微,那神情很满意,“如今你当堂得解,朕很高兴。朕在多年前便已颁布诏令,解擢英卷者,视为朝廷文供奉,赐屋百间,田千顷,领朝华殿学士职,御书房笔墨侍应,侍左右,备顾问……田就赐你京郊落蕉山脚下那地,屋嘛,让负责吏部的老七给你安排,将来若有实绩,再论功擢升,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