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一族……”天盛帝眯起眼,仔细回想那位早逝妃子的身世,似乎被触及了什么,脸色有些阴沉。
而她的死,也是他不愿面对的旧事……天盛帝慢慢皱起微白的眉。
“这不好办了!有没有以精血培养无香剧毒,看看血液有无纯金之色便成。”那呼卓大医师突然道,“一验便知。”
赫连铮立即笑道:“对,一验便知!”
这下堂上更加鸦雀无声,当堂验血,对当朝皇子、炙手可热的宁弈来说,不啻于一种侮辱,皇族尊贵不可侵犯,何况这事还涉及皇子母妃不欲为人知的身世。一旦真要这么做了,彼此便都没有回旋余地了。
如今只看皇帝陛下,是否对这个儿子还存有信任爱护之心,是否愿意尽量选择维护儿子尊严的温和处理方式。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天盛帝,凤知微却只垂眼盯着地面。
“……这不是毒药。”韶宁的话回荡在她耳边,“……这只是一种在必要时候才会起作用的好东西……顺便以把脉为名,把这个染在他腕脉附近皮肤上。”
原来如此。
那醒酒汤里的药,和那交代她涂上他腕脉的青色药丸,确实不是毒药,却是能够改变血液颜色,置宁弈于叛国死罪的奇药!
韶宁还是对她保留了真相,她要的根本不是宁弈失宠于天盛帝,而是要将杀人罪牵连出叛国罪,将他连根拔起,永无翻身之地。
一片压抑的安静里,宁弈只微微仰首,看着自己的父皇。天盛帝面色晦暗,神情变幻不定,却始终避开了他的目光。
最终他淡淡点头,道:“那就验吧。”
四个字轻飘飘从朝堂刮过,其力度却胜于一场凶猛的飓风,满堂的喧哗都被微微刮起。骚动里,宁弈终于缓缓转开了一直注视天盛帝的目光。
他的眼神看起来平静依旧,然而最初那点明光,却如风中烛一般,颤颤飘摇,渐渐熄灭。黑暗中幕布降落,只余一人茕茕独立,对满台寂寥的月光。
凤知微看着那样的眼神,忽然觉得心中刀割似的痛了痛。
一霎间,那日娘在秋府,选择了皓儿而令她被逐出府的旧事重来,那一刻的自己,是否也曾露出过这般苍凉的眼神?
她微微咬着下唇,一转眼看见宁弈正看向她,目光古怪,心中不由一震。
内侍捧了金盆来陈放在御案前,众臣自觉后退,赫连铮一步不让,斜睨着宁弈。
宁弈缓缓上前,注视那银刀金盆,淡淡笑了笑,随即捋起袖子。众人此时为了避嫌都退开,他一人立于前方,背影孤凉。
“陛下,请容臣侍候王爷验血。”
一声惊得众人抬首,便见凤知微出列,从容不迫地对天盛帝躬身,道:“殿下此刻心绪不稳,取血又在腕脉,怕有不妥,微臣自认手脚妥当,请允微臣随侍。”
天盛帝心中正有些郁郁,闻言随意点点头。凤知微一笑上前,轻轻挽起宁弈衣袖,银刀锋锐,搁在他腕间。
昨日她按在他腕脉,为他诊脉,今日她按在他腕脉,为那生死相关的大案落刀。
宁弈黝黑的深瞳倒映着她天生水汽迷蒙的眼神,如深渊里两轮月色,一轮暗昧一轮模糊,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凤知微避开了他的目光。
银光一闪,刀落,血出。
淡金之色,耀亮人眼。
惊呼声起,天盛帝变色。
宁弈霍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注视自己腕脉上汩汩流出的淡金血液,那些血流入金盆,和盆中被金光染黄的清水混在一起,几乎同色!
凤知微紧紧抓着刀,似乎已经呆了。
整个朝堂,都成了泥塑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