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邵绡红

一、认识爸爸

今天的书店里有铺天盖地的漫画书，电视里的动画节目，电脑里的动漫游戏伴随孩子们成长。上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一代，小时候大多数的只能在小书摊上翻《三国》《水浒》《白蛇传》……不过，我家的兄弟姐妹得天独厚。那时风行的黄尧的《牛鼻子》、叶浅予的《王先生》、张乐平的《三毛》等漫画给我们很多欢乐。1940年万籁鸣、万古蟾兄弟创作的动画片首映，我们一家人就被请去电影院观赏；拍照片，我们总是到他们兄弟开的万氏照相馆。而漫画大家张光宇、张正宇兄弟更是经常嘻嘻哈哈出入我家的常客。那些有名的漫画家的名字我从小就听爸妈提及，如王敦庆、鲁少飞、叶浅予、丁悚与丁聪父子。廖冰兄、黄苗子的名字我能记住，是觉得太好玩！我以为一个是廖冰的哥哥，一个是黄苗的儿子。

我出生到长大是在日本侵略我国的那些年。1932年“一·二八”的时候我来到这个世界，刚记事，“八一三”淞沪战役，我家匆匆逃难到租界。是日本兵打进上海，搅乱了我们的生活，毁了我们的家，毁了爸爸的出版事业。他的书店关门，出版的四本杂志全都停刊。在日本兵还没进租界的一段时间爸爸很忙，昼夜伏案。原来他是在偷偷地编辑出版一本宣传抗日的杂志，名字叫《自由谭》。我看见过，很大的一本，那时我才六七岁，不识字；只记得看到许多照片里有喊叫的人，有兵，打仗，轰炸，可怕的死人；还记得有许多漫画，也是喊叫的人，兵，打仗，轰炸，死人。1941年日本兵进租界了，弄堂里的英国人美国人走了，搬来了日本军官。粮食供应变糟了，霉烂的米粒夹杂玉米砂砾，我常常拉肚。家里日子过得更紧了。学校里停了英文课法文课，改成了日文课。小学毕业，我天天穿过兆丰公园，去暂借在圣约翰大学的圣玛利亚女中。可是气势汹汹的关东军驻进兆丰公园，让我害怕，只好停学。那个时候敌伪想叫我爸爸邵洵美做汉奸，想逼迫他联系在重庆政府里任高官的朋友与日本“和谈”。为了躲避日本军官的骚扰，爸爸和哥哥只好离家出走去内地。漫画家万籁鸣当时为生活，在“跑单帮”。他带领爸爸越过中、日、伪三不管地带。没想到半路上爸爸被人认出，误以为是为他的弟弟——当大汉奸的邵式军来“通关节”，于是遭到了软禁。幸亏万籁鸣逃脱，赶紧打电报给在重庆的张道藩，爸爸才化险为夷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