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说,他总有一天会皈依的。静静听时间流过,安然自在,无动于衷。他喜欢给我讲经,每晚都会准时去念经。在我最痛苦的时间,他陪我走过。我的小书柜第一层,永远摆放着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那是他为我请的。
经书旁边,是杨绛、三毛、郁达夫。色即是空,七情六欲皆虚妄,还是沉溺幻觉,执着人间悲欢事?我思考得很痛苦,像着了魔。
许久后,我对阿生说,我并不想过早看透,也做不到。他说,那就随性活着吧,记得在哀伤时,像看待陌生人一样冷观自己,就会获得解脱。我重新开始写那个搁浅太久的剧本,情节走向跟最初的预想背道而驰。
学会“冷观”,便开始反感无病呻吟的水词儿,以及言之无物的废话。我能更容易地克制自己,不再轻易矫情半个字。这如同生活,大多是平平淡淡的表象。文字写出的是内心戏,它越来越服从真相。
哪本书给你影响最大?
这个问题我通常不答。说佛经,会被误判为疯子。写纪实散文比写剧本更痛苦。受欢迎的故事都是让人安慰的,久别必会重逢,相爱就要相守。坐在电影院的人,都嚼着爆米花等待男女主角破镜重圆,盖世英雄起死回生。生活不是这样。你耳闻目睹的,有太多无疾而终的传说,结局多不圆满。我该把回忆讲到哪里?挑拣哪个片段做结局呢?深知无常的人,眼里是没有结局一说的。
想到这儿,庆幸自己年纪不轻了。想念,因岁月漫长而有重量。所以,想念即是两全的结局——我写得自信,你看得满足。我最爱的电影,都是那些明显有续集的第一部。比如怪兽们明明被赶尽杀绝,片尾彩蛋偏偏冒出一条漏网之鱼;比如主人公完成了一个使命,编剧告诉你前方依然曲折多艰;比如有情人终于接吻,可他们还不结婚。然后,我刻意抗拒第二部,除非拍得特别好。我已知了一个足够精彩的故事,后面的情节就全凭脑补吧。就像你把所爱的人放逐在茫茫人海,不必再跟踪追索,只需默默祝愿。阿生说,执念应该舍弃,如果舍不掉,那就要剪断一些。我在回溯、书写时动情,在完成后释然,好像又历经一次聚散。快餐年代,做段子手更有效率。我动笔就两千字以上,这是博客时代落下的病。固执地写了几篇长文,知道居然有人爱看,并且能懂,我就敢继续了。这本书先后用时半年,我背着笔记本四处流浪,挤着时间缝隙码字。沿途交到了许多新朋友,他们像阿生一样,开发我灵魂的隐藏面,帮助我更好地行文。要特别感谢傅首尔。她以血淋淋的自我解剖来启发我,她说:你要放下身段和包袱,别粉饰别装相,别当自己是作者。因为我们都是努力的好人,节操是骨子里的,写不坏。我带着“好人”的自信,下笔千言。
有读者以跟文章同样的篇幅来评论、讲故事,他们的思考,让我的所为更有意义。
我喜欢回复 Emoj 里那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就跟此时你在读这本书一样,我把它当作缘分去感恩。对了,阿生的口头禅是:每个相遇都不是偶然,我们要因此欢喜心安。这句送给你,做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