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多月之后,我被关进了陆军监狱。我虽然还没有和狱中的党组织接上关系,但在重要的关头,我感到有党在关怀我,指示我。例如,刚关进乙监第三笼子没几天我就得到了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注意姓李的”。当时笼中没有姓李的,我正疑惑不解;当天下午就关进了一个青年政治犯,口口声声说他是什么“西山会议派”,他是“反蒋”的,等等,我一问,他说他叫“李××”,我马上恍然大悟,说话更加警惕起来。这里的情况十分复杂。听说有个人是我党的团干部,但每审他一次紧接着就有隐秘严谨的同志被暴露出来,有的甚至被枪毙。
不知从何时起,我所在的甲监传出了去反省院的消息,说是国民党要办一个这样的机构,对政治犯进行“改造”。这个“改造”很简单,只要愿意去反省院短期学习三民主义的,并在学习后写出“心得”,表示同意:“只有三民主义才能救中国,共产主义不合中国国情”,并表示“是受了共产党的骗才加入CP和CY的,自愿脱离CP和CY,为国民革命而努力”,就马上可以获释。
消息传开后,有些人议论,有些人猜测,而绝大部分人则沉默。
一天上午,警察封锁了甲监,看守们打开笼子,叫把各自的行李捆好,搬到门口来等候点名,点到谁就自己扛起行李走出甲监。随即,点名开始了,大部分人点到了名,只几个人没点,我也在没点的其中,又被锁在笼子里,第二天上午又送回几个人来,这次看守对我们说明了,凡刑事犯都不能反省。这下我明白了,我是被怀疑的“杀人部长”,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实我杀过国民党的人,但我是他们怀疑的与刑事案件有关的政治犯,不具备去反省院的条件。一旦证据确凿,不是判刑就是枪毙。
我的病在狱中越来越重了,最后敌人把我送进陆军监狱瞭望塔低层的停尸房,凡是病重或濒临死亡的犯人都关在这里。
瞭望塔有四层楼高,楼底停尸房是一间阴森的大房子。这里空无一人,我被抬放在一个角落里。
一天工犯送饭来时,我发现碗底有一个小条子,上写着“要求监外治疗”。工犯低声对我说:“明天医官来看病,你请求一下监外治疗!”说完拿起碗走了。
第二天医官来时我提出了这一请求,医官又让我写一申请,约一周后,典狱长来了,他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 “刑庭批准你出监治疗,只有一个月,到时就要回来!知道吗?”我说“知道!”于是我马上被送到了监狱中间的办公处。那里有一个人在等我,但我并不认识,他扶我出了五层铁门之后,经他介绍,我才知道,他是杭州一个书店的经理,名叫黄道源。这是上海泰东图书公司给我出的保。我知道这是党在千方百计地营救我,因为泰东图书公司里有不少是党的地下工作者。他们是用连环保,把我保出了狱。记得那是1929年的春天。